第十一章沙蝎与吻
荒漠里正经粮蔬稀缺,只有在遥远的中部地区才会有个别水源充足的绿洲种植稻麦豆薯等主粮。
这些宝贵的粮食很少能流通到北部这片僻远的部落里来,因而土著沙民们吃得最多的还数各种多肉植株,偶尔运气好抓到些沙鼠蛇蝎作为肉食,改善改善口粮。
北部定居下来的这些年,不光是原来的沙地植物和动物,就连伴生的一些壳虫也渐渐被抓食干净,很少能攒满一盘。
于是等顾山的这一小袋子沙蝎被顾漠烤熟端上沙桌后,刚还哭天抢地的顾井戛然安定下来。
这些沙蝎本都是顾山抓来送给陶水吃的,不过同蛇肉一样,陶水不太敢下嘴尝试,让顾漠分给了大家同吃。
饶是如此,她的壳碗里依然被分到了六只最大的,其他人只有两三只吃个新鲜,顾漠干脆没给自己。
沙蝎被燎烤得焦香,尾部的蝎针已被顾漠事先处理拔除,黑黢黢的蝎壳上撒着粗大晶亮的盐粒,撇开那骇人的虫样,其实看上去卖相还不错,香味也扑鼻。
陶水挑了一只拿在手里,在一旁顾漠的关心注视下,学着对面顾井的吃法,捏着蝎子的两只钳,从尾巴开始咬。
口感硬硬脆脆,嚼多了有些费牙,有几口嚼到盐粒还比较咸,但整体非常香。
陶水毕竟挨饿过许多天,在饥饿的促使下,她已经快速适应起沙漠里的吃食,将第一只烤蝎吃得嘎嘣脆响。
不过她到底牙齿软,不像顾井他们沙民牙骨肉质结构密实,咀嚼硬/物轻而易举,如同在吃什么酥脆的薄饼。
陶水吃不下太坚硬的蝎钳,费劲咬了咬,都无法将钳子咬碎,顶多在上头留下点水光印迹。
眼看顾山和顾井都将自己碗里的沙蝎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碎壳都没留下,陶水颇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浪费食物的举动。
她微微举起手里剩下的两只钳子示意给顾漠看,小声又羞赧地自嘲道:“这好硬啊,我都咬不下来……”
“没事,我吃。“
顾漠正两手帮陶水削着仙人掌的皮,他手里腾不出空来,便微微低下头去,就着陶水抬手的姿势将那两只硬钳咬进了自己嘴里。
说来也是陶水举蝎钳的高度正好,否则高一些低一些都达不到喂食的标准。
叫人看了,还以为是陶水在喂给顾漠吃。
可能顾漠也是这么以为的,但陶水真没有。
她呆呆地看着顾漠温烫的唇瓣从自己的指尖一触即离,将那两块被她咬过的蝎钳吃下,小脸立马爆红开,杏眸里汪汪地布满水光,一时又是诧异又是惊羞。
见顾漠抬眼看来,陶水忙不迭低下头去,手中无意识动作,将剩余的五只沙蝎拆解得稀烂。
“快些吃,蝎子冷了就不好吃了。“顾漠将去完皮的株块放进陶水的壳碗里,又随手把仙人掌的皮收好,等着过两天集中晾晒。
沙漠里可利用的资源少,因此沙户家每顿吃剩下的植株皮茎都不会浪费,而是削成薄片状晒干备用,方便上厕所的时候用到。
陶水先前上厕棚的时候用过一张,是顾井塞给她使的,不过陶水一直没觉出是什么材质,现在也是。
聚集地里以女性为贵,顾家的这些杂物也都是顾漠在操心,外出寻食等任何事都被他和顾山操办,根本用不着陶水多想。
被照顾得妥帖的陶水乖乖应声,将自己碗里拆下来的十只钳子都送去了顾漠碗中。
另一边,顾山自顾自安静吞吃着自己面前的株块。
可顾井却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湿腻的仙人掌肉,嘴巴里没滋没味,忍不住巴巴看向哥哥碗中香喷喷的蝎钳。
她还没有吃饱,要再吃十只蝎钳才能舒服。
然而顾漠根本就没空搭理她,更没回应她渴望的目光,他满心的注意力都在陶水身上,见陶水吃蝎子吃得嘴角粘壳屑都恨不得伸手上去轻抹一把,哪里还顾及得了自己妹妹的需求。
何况那十只蝎钳是陶水亲手摘给他的,顾漠吃在嘴里记在心里,只觉得内心浸在蜜水中一样甜。
顾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哥哥把那些咸蝎钳子吃得一干二净,没留下一只给她,气得愤懑咬起手中的株块来。
陶水对顾家兄妹俩暗地里的交流一无所知,她美美地吃了六只沙蝎,又啃了大半块水津津的植株,小肚皮顿时饱了起来,瘫坐在沙桌旁,再也吃不下其他。
这些日子里,顾漠对她的体重和胃口心中有数,晓得她这是饱了。
他习惯性地从陶水的壳碗里拿过那小半块她吃剩的株块吞进嘴里咽下,再如往常一般,吃干净桌上大盆内弟弟妹妹吃不完的植株,直将所有食物都打扫一空。
酒足饭饱以后,陶水坐在她的水罐前消食,一边有模有样往罐子里凝出井水装进去。
顾井瞧她这么认真,也被带动起来,同样整理起自己的食筐,想要继续聚水。
不过许是今天顾漠和顾山带回来的植株量不多,顾井扒拉出筐底不少失去水分的蔫株,又看了看上层一些新的,显得不太满意:“哥,这也不够啊……”
顾漠正同顾山收拾着明天外出要带的物品,闻言开口解释道:“以前常去的那片地方快被人采光了,没剩下什么,明天我和顾山再往远处走走看看。”
“那好吧。”顾井咋了咋舌,开始淅淅沥沥往水罐里聚集水液。
顾漠本还想说些什么,见她正全神贯注,话到嘴边便咽了下去。
陶水倒还惦记着他们那只喝空的旧水囊,她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把顾漠叫了过来:“你的水囊里是不是没水了?要不要我帮你装满?“
在别人家里,陶水多少还是有些顾及的,嗓音放得又低又轻,莫名显得温柔软糯,好似全由顾漠做主。
顾漠找顾井说的也就是这事,如今听到陶水主动提出,他心头一振,好似有股股热流涌过。
男人目光灼灼,喉口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干哑:“好……如果你方便的话。“
只不过灌装一个水囊而已,这对于陶水来说也就是洒洒水的事,她不敢直接用手指往囊里渡水,便笨拙地使着海螺壳盛舀水罐底的井水往水囊中倒。
可惜她的水平太菜,海螺壳口又大,一度倒得歪歪扭扭,不少都倒在了外头。
最后还是顾漠看不过眼,接过了陶水手里的螺壳,高高抬起倾倒,每次一滴不浪费地直到将水囊装满。
陶水只觉得顾漠的大手特别稳当,满脸佩服地窝坐在一侧围观,顺带轻声说起日后想要供他水的计划来:“顾漠,我在你家里住嘛,以后你……你们要是想喝水,就直接从我这个罐子里舀吧。“
“我反正聚出来的水不多,像小井一样拿出去卖是不可能了,但给家里人喝喝还是够的……”
“那个,你不要嫌弃……”
在广袤沙漠上,有聚水能力的女沙民把自己的水罐和食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比如顾井就连晚上睡觉都要将两物放在榻上,日夜不离。
能让女性主动送出自己的储水罐,那都得是男女双方结亲典礼上才特有的隆重流程。
如今搁在陶水身上,反倒轻飘飘就完成了。
一心一意希望能以井水抵借住费的陶水根本不知道自己胡乱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可听在顾漠耳中,简直比昨日含蓄隐晦的告白更加令他心跳加快。
就连对面沙榻上素来漠不关心的顾山听到些只言片语,都忍不住偏头瞧了陶水几眼。
唯有隔得远些的顾井还没有发现,仍在努力聚着水。
外头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然黑了下来,沙壁上的粪灯还没点亮,整座沙屋里昏暗暗的。
陶水视力不好,看不清顾漠脸上的具体表情,只能隐约瞧见他的大体轮廓,闻到他身上一种属于沙植的涩味草香。
忽然,这股沙漠植物的味道变浓了些,像是拥有这气味的主人在朝她靠近,将她也一齐笼罩了进去。
正等待顾漠回应的陶水在他的无声接近下,茫然无措地睁大了眼睛,以为顾漠是要说什么,还仰着头往前凑近着迎了迎。
紧接着,她只觉得自己的额头上一痒,像是被什么轻轻碰了碰。
干干的,温温的,满含珍惜怜爱的。
好似是男人干燥的唇瓣,还留有残余的体温。
意识到这一点后,陶水顿时整个人都傻了,当场呆愣在那,本就圆睁的杏眸更是瞪得滚圆,神情显得傻乎乎的,娇憨又漂亮。
顾漠越看越心里欢喜,简直爱煞了她呆呆钝钝的小模样,恨不能一颗心挖出来捧送给她。
“我怎么会嫌弃。”他摩挲着陶水额角垂落的松香鬓发,望着她的深邃褐眸含着笑,似是在发光,“我以后一定会待你好的。”
面对顾漠的求爱保证,陶水终于理出了一些头绪。
然而还不待她继续说些什么,她之前的表现被顾漠当成了害羞,他竟主动一次又一次地主动轻吻上来。
额头、眼睛、鼻子、脸……
像小孩子的亲吻,一触即碰,并不令人反感,陶水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热。
她的眼底水光朦胧一片,抬起眼眸无辜看向顾漠的时候,那微翘娇嫩的樱唇像是在索吻,瞧得顾漠气血翻涌。
但在这个迷离且不合时宜的夜晚,他最后也只是安抚性地吻了吻陶水的头顶,他们还有很长久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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