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博尔济吉特氏接到康熙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早膳时间。
今日容谧不会来请安,不知怎地她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难受。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个小甜豆,会乖乖地喊她“母妃”,一个字一个字地跟着她学说蒙语。
尤其是和那个成日呆在宁寿宫,除了宁寿宫院哪都不愿意去的五公主比,容谧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活泼好动。
她这个性格也确实适合抚蒙,小博尔济吉特氏无不感慨,至少不会被人欺负了去,就算是被欺负了也至少会跟她告状。
不过蒙古应该没有人敢欺负她吧,小博尔济吉特氏愤愤地想,欺负容谧就是给她所代表的漠南蒙古甩脸色,和亲对象虽然在关外天高皇帝远,但她们漠南蒙古可不是会轻易拿起放下的!
就在小博尔济吉特氏仔细思考要不要修书一封问问她兄弟现在漠南蒙古还有哪些汗部值得联姻时,康熙的消息也到了。
“娘娘,陛下说让您去回芳墅一趟,十格格病了。”传话的小太监道。
“什么?十格格怎么病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小博尔济吉特氏当即起身,“请太医看了吗,太医有说是什么病吗?”
小太监道:“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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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博尔济吉特氏赶到的时候,容谧的高热已经退了。她还昏睡着,紧闭的眉眼间和胳膊上却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泛黄,看起来极其瘆人。
通贵人哭哭涕涕地坐在她床边,眼睛肿得厉害。
“容谧怎么样了?”小博尔济吉特氏看到康熙,立刻问道,“她这脸上是怎么回事,怎么一日不见就变成了这样?”
“是黄疸。”康熙指了一直伺候容谧都疏月,“你来说。”
“回娘娘,十格格从昨个儿夜里开始发高热,奴婢立刻派人去请了太医。太医瞧......瞧过之后说是吃坏了东西,问格格这几天都吃了什么,奴婢照实回答了......然后,太医说,说是格格不适应蒙古的餐食才会突然高热。”疏月抽咽地解释,“等到好不容易退了热,格格就,就变成了这样。”
“贵人昨儿个也是。”云烟再忍不住,跪下开口,“贵人昨儿个夜里也有些发热,所以才一个人睡在了稍间。奴婢本想请太医来,但贵人说她只是回来的时候吹了风,不打紧,偏生拦着奴婢。奴婢见主儿坚持,就没有再去请太医了。可是,可是谁曾想到格格也......”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小博尔济吉特氏还没见人,却先闻其声:“谧儿,我可怜的谧儿啊......”
安嫔率先冲进殿内,她直奔着躺在病床上的容谧而去:“谧儿,谧儿你醒醒,你看看额娘啊......”
“安嫔,别胡闹。”康熙受不了安嫔这有些疯癫的样子,沉声。
“都是嫔妾的错。”安嫔突然哭花了脸,猛地跪在了康熙面前,“陛下,嫔妾只是太担心格格了,嫔妾实在是没想到,昨天格格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
小博尔济吉特氏在安嫔跪下的时候才注意到,安嫔露出的两只鞋都穿反了,她甚至连护甲都没有戴,可见赶来时的焦急。
“太医说是突发性黄疸。”康熙见安嫔一心为容谧的样子,语气不由得放软了半分,“太医准备催吐查看诱因,你且放心。”
康熙叫来的太医是一直伺候容谧身体的赵太医。他说完,立刻命他也给一旁的通贵人诊了脉。
“容谧还这么小,怎么能催吐呢!”安嫔立刻拦在容谧面前,质问小博尔济吉特氏道,“娘娘,嫔妾一直敬重您,你若是对嫔妾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对嫔妾来,可容谧她是嫔妾的心头肉啊,嫔妾......嫔妾实在是不忍她受一点委屈。”
“本宫昨天和格格吃了一样的东西,为什么本宫没事?”小博尔济吉特氏最烦安嫔之流的勾心斗角,关心十格格就好了,何必把话题引导到宫斗上来,当她也是好欺负的么?
“娘娘您习惯了这些食物,自然是不一样的。谧儿她从小就挑食,都是嫔妾一口一口把她喂大,也怪我......”安嫔说着说着,哽咽得更是厉害。
小博尔济吉特氏恨不得当场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她冷了脸,不再言语。
这时候,赵太医也诊断通贵人完毕。
“回陛下,通主儿的病比格格轻些。”赵太医又问了云烟通贵人昨日的吃食,如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羊肉性温热,秋初依旧不适宜炙烤着用。通贵人和十格格原本身体底子就弱,这么一吃上火还是轻的,发热在所难免。只不过十格格的黄疸是因何引起,臣觉得还是催吐查看一下为妙。”
“所以是食物的问题了?”康熙沉声问。
“应该是。格格大病初愈,也确实不适合用这些辛辣发物,陛下和娘娘还需注意。更何况格格这么多年用的大都还是清淡之物,一时突然改变有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赵太医补充道:“请安嫔娘娘放心,臣的催吐药温和,不会对格格造成任何伤害。臣刚刚也已经给格格开了治黄疸的药,想必格格不多时就会醒过来。”
事已至此,安嫔也点了头:“你注意着些,格格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唯你是问。”
安嫔目光焦急,语气急促,一番祷告之后,康熙对她的态度不由得缓和了许多,“不会有事的。”
小博尔济吉特氏侧身扫过两人,心里冷哼一声。
安嫔可真是惺惺作态。
很快,太医催吐检查完毕。
“回陛下,格格是服用了过量的沙棘浆和豌豆茶汁才会导致的黄疸。”赵太医奇怪,“沙棘汁虽好,却不适宜直接饮用,而豌豆茶汁会与羊肉反应形成黄疸。不过好在格格的黄疸并不算严重,这些未克化的东西吐出来,再喝些药调理,很快就能好了。”
赵太医的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小博尔济吉特氏。
这宫里喜欢喝沙棘汁的,除了太后就只有小博尔济吉特氏一人。并且昨日容谧的食谱上有不少沙棘汁!
“回陛下,臣妾宫里的沙棘汁都是稀释过的,臣妾虽然不懂药理,却也知道清茶和羊肉不能同饮,因此除了沙棘汁之外准备的都是奶茶,臣妾也不知道那豌豆茶汁是从何而来。”小博尔济吉特氏虽然在为自己辩解,语气里却没有半分焦急。她只是在想哪里出了错,让容谧白白受这罪过。
“妾身可以作证。”通贵人虽然慌乱,但她确实不傻,“昨天娘娘宫里的沙棘汁确实只是果汁,定贵人姐姐还说了是加了水和糖的......”
“通贵人,这病得是谧儿,你还在为她说话?”安嫔在听闻容谧的病是因沙棘汁而起,便咄咄逼人起来,“娘娘您说是就是了吗?可这阖宫上下都知道您最爱喝沙棘汁吃烤羊肉,如今却因此让谧儿生病,谧儿身子哪有您好,嫔妾成天捧在手里怕掉了的,许久再见竟然病成这样......”
“安嫔,你这是什么意思?”小博尔济吉特氏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件事不是冲着容谧来的,而是冲着她来的。
她自然知道原先容谧的养母是安嫔。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件事就是安嫔不愿放弃抚养容谧的机会而故意弄出的,为的就是在陛下面前表现出她不适合照顾十格格,只有安嫔适合!
小博尔济吉特氏本就厌恶宫里这时不时的勾心斗角,现在借着皇嗣争斗更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她低声对贴身宫女苏布德耳语了几句,苏布德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你干什么去?”果不其然,安嫔拦住了苏布德。
“娘娘说为了自证清白,只好去膳房找出所有取过沙棘浆和豌豆苗的人,一个一个审问过去,看看到底是谁给格格喂了过量的沙棘原浆和豌豆茶汁。”苏布德遵从小博尔济吉特氏的话,坦诚道。
“朕再派几个人跟你一起去。”康熙其实也从这件事中看出了些不同寻常——前些日子容谧在咸福宫妃处就没有吃出事过,为什么偏生在她即将启程要北上前出了问题?
小博尔济吉特氏注意到,在康熙决定派人调查后,安嫔握着巾帕的手抖了抖。但她表面依旧强装镇定:“陛下,每日膳房来往这么多人,若是有人栽赃陷害,岂不是很难真相大白?”
“谋害皇嗣罪加一等!”康熙冷声,“这是夷三族的罪名,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进了慎刑司还敢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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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装睡了好一会儿的容谧终于假装“苏醒”过来。
听了这么久的戏,她大概也缕清了线索——安嫔似乎想借着她不习惯蒙古吃食为由头,让小博尔济吉特氏对她的抚育就此作罢。毕竟这是关乎到她性命的事,康熙不可能不慎重考虑。
而那导致了黄疸的豌豆茶汁......
容谧立刻就想到了昨夜那碗睡前的清茶。通贵人大多数时候还是要借用安嫔的小厨房,疏月极有可能因为没有注意而着了安嫔的道。
至于那过量的沙棘纯浆......
“皇阿玛......”
“额娘......”
容谧缓缓睁开眼,哑着喉咙双手胡乱地抓:“皇阿玛,我不想喝,我不想喝......”
容谧这话一出,众人皆静了一瞬。
康熙立刻侧身低下头,温柔的安抚着她:“小十,阿玛在呢,你这是做噩梦了吗?”
“谧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额头冒了这么多虚汗。”通贵人见容谧醒了,手足无措地给她擦着双颊,连忙询问道。
“皇阿玛......”容谧的眼泪一瞬蓄积,“有,有人想往小十嘴里灌东西,小十不想喝......那东西,好酸、好稠、压在嗓子上好难受......”
“这不就是沙棘浆咽下去的感觉?”苏布德立刻反应过来,“陛下,这是有人半夜给格格灌沙棘浆,故意陷害娘娘!”
“谧儿,你看到那人长什么样了吗?”安嫔攥着手帕,立刻问。
“没有。”容谧缓了缓,嗓子还是有些哑,“我被他弄醒了,但觉得他身上的气味很熟悉,应该是小十熟悉的人......”
“这还用说,这大半夜能进格格屋的,还能有谁?”小博尔济吉特氏冷笑一声,“贼喊捉贼,还真是叫得响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①五公主是德妃的女儿,也就是和硕温宪公主,现在实际年龄是九岁,但按照古人惯例虚长一岁,正好十岁已经排了序齿,故称为五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