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某只鸟学会了夜不归宿，但要不要的，还是需得另说。
周清韫下了值，回到家里，习惯性往木架子上一瞧，早上还空空的架子，现在多了一只雪白的一团，正在梳理羽毛。
“竟还知道回来。”他走过去伸手戳了戳这鸟的小脑袋。
雪津用尖尖小嘴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像讨好似的。
手指上传来微微的痒意。
从未被这般对待过的年轻公子微微顿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没事儿鸟一样又去梳理自己羽毛的雪津。
它在外头，跟那爱哭的姑娘就是这般相处的？
周清韫对于自己的鸟和旁的人关系更亲密并无太大感觉，唯一的想法大概是……
他拿出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又拿了新的帕子摊在手上，其中意味十分明显。
雪津看了那帕子一眼，认命地扑扇翅膀飞了过去。
论有一个爱干净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体验？
雪津：它刚梳理好的羽毛又炸了！
正擦着，有小厮来禀，说有人上门，是京兆府少尹章远，周清韫与他一起经手过案子，颇有交情。
“澜君，我又来麻烦你了。”章远匆匆而来，面有疲态，身上衣物也有些皱。
一看就是遇到了麻烦事儿。
澜君是周清韫的字，周清韫闻言，微一思索，便道：“是那无皮女尸案？”
他略有耳闻。
章远苦笑，拱手道：“澜君神机妙算，可不就是那无皮女尸案。”
那无皮女尸是在京郊临镜庵发现，是庵里的一个小尼姑。
因扯到了人命，又是故意谋害，被报到了京兆府，这案子由他负责，不过他带着人多番查验走访，除了一些表面上的信息以外，寻不到其他线索。
章远此前也办过其他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棘手，头痛好几天，没理出个所以然来，决定找人帮忙，只是这案子算不上什么大案子，报不了刑部更何况是大理寺，他只好私下来找好友。
章远将那案子情况细细说了。
这女尸是在那小尼姑自己的床上发现的，一大早隔壁的人见她久不起，便过来喊她，谁知见到了血淋淋的一幕，尖叫一声，直接吓晕了过去，引的人前来，见那情状，无不惊骇。
仵作验尸之后，说是还活着的时候整张皮剥下来的，手法类同前朝的一种刑罚。
既是剥了皮，却又把尸体送回来，放回床上叫人发现，这凶手实在嚣张，仿佛就笃定自己不会被发现似的。
章远心里头是极愤怒的，说的时候，目光都要冒起火了，他缓一会儿才又说道：“死亡时间当在子时和丑时之间，临镜庵里的人在当晚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就连睡在那小尼姑隔壁的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我们没有发现迷药之类的痕迹，但不排除这点。”
“另外，那小尼姑从小就在庵里长大，单纯善良，生前同其他尼姑关系颇好，平素又在庵里呆着，并不出门，也不认识庵堂外的人，我们一一审查过临镜庵里的人，基本可以排除是熟人作案。”
“可有寻到凶手作案的地点？”周清韫问道，按照作案的手法，很明显临镜庵并不是。
章远摇头：“我们把整个临镜庵所在的望泉山都找了，目前没有发现其他线索。”
按道理应该就在望泉山才对，毕竟凶手没那么多时间把人偷出去杀了剥皮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去，还不留任何痕迹的。
查案这事，最好还是要去亲眼看看，周清韫同章远先去了府衙的停尸房，尸体上可以得到的信息，章远已详细说过。
周清韫站在那尸体旁边，皮肤被剥的很完整，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剩下来的这无皮女尸，也很完整，据仵作所说，凶手的手法十分老道，绝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但目前并没有类似的尸体被发现，也更说明这一次的发现是凶手故意而为之。
凶手可能已经不满足单单在背后藏着了。
“如果我们迟迟抓不到人，定然会有更多的人受害。”章远握着拳说道，说不定，说不定，在这段时间里面……
他不敢想。
外面的夜色深深，府衙里面的烛火一直亮着，周清韫不曾回府，翌日又和章远去了临镜庵。
永安候府。
白梨接到了秦菀送来的帖子，说是三日后诗社有活动，邀她去玩，帖子有两张，予她和白伊。
大姐姐白蓁本就是诗社的成员，自有帖子，而白嫣，并不在邀请之列。
白梨拿着其中一张帖子去了白伊的院子。
“病才好就出来瞎逛。”白伊皱着眉说道。
白梨眨了眨眼，也没反驳，只冲着她弯了弯唇，然后将手中的帖子递了过去。
“什么东西？”白伊本也没在意，顺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竟是缃叶诗社的帖子。
缃叶诗社由来已久，距今已有二十余年，是先帝长女昌荣长公主所创，昌荣长公主好诗文，便与其三五好友起了诗社，据说加入条件分外严苛，除前人引荐外，还需小考，入社之人无不颇有才华品性皆佳，也因此，但凡入社之人名声甚好，燕京女子无不以入社为荣。
“有的人费尽心思连门路都找不到，有的人什么也不懂就已经拿到帖子了。”白伊酸溜溜地说道，从桌上拿了一块儿糕点塞到她手心里。
白梨冲她笑了笑，默默啃起了糕点。
笑的傻乎乎的，白伊心想，珍惜地摸了摸帖子，帖子上的邀请人是秦菀，她知道自己是因为白梨才有这张帖子。
她该感谢白梨，可她实在做不出来那种肉肉麻麻的事。
只又让人上了几盘子糕点。
看着白梨欢实地啃着糕点，她默默地想，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三日很快就过。
白梨和白伊一同出门，在府外遇上了同样要出门的白蓁，礼貌性打了招呼之后，各自上了马车。
缃叶诗社的聚处在京郊松翠园，是昌荣长公主名下的园子，专供诗社聚会所用。
马车缓行，从闹市穿过。
白梨来到此地只出过一次门，上次赴宴也没有经过闹市，不曾见过这般热闹，便有些好奇，微微掀起帘子往外面看。
街道两边铺子人来人往，路上摊贩扬声叫卖。
白伊原本正襟危坐，看她这样往外看，嘴动了动下意识想说，但又忍了下去。
罢了，想看就看。
只是很快她便有些忍不住，这人看就看了，怎么还时不时地小声惊呼。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看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白伊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挪了挪，挨在白梨身后一块看了。
她其实……也没怎么出过门来着。
外面是不常见的热闹场景，白伊津津有味地看着，然后目光落在一个身上挂着一些小鼓的人身上。
那小鼓真的很小，不似寻常的鼓，只有两个钱币大小，用彩色丝线编织的络子穿过两边固定，垂落下去又编成络子，十分精巧，若是挂在腰间，定然十分别致。
白伊倒是想要，可这会儿在马车上，总不好停下来去买。
她略有些遗憾。
就在这时，马车顿了一下，忽然停了下来，说是前方有人闹事，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白伊眼睛一亮，这真是天赐良机，她不便下车，便让丫鬟去帮她买上两个。
她一个，白梨一个。
卖小鼓的人未曾走远，丫鬟很快买了两个小鼓上来。
有的东西远看精致，近看便粗糙了，可这小鼓却不同，近看更是精致的紧，鼓面光滑细致，手感非常好，白伊爱不释手，当即就把它挂在了腰间。
倒是白梨看着自己手上被白伊忽然塞过来的小鼓，手指碰到了鼓面。
很细嫩很滑腻。
如果这不是鼓，她还以为碰到了谁的皮肤。
白梨为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瞬间有一种格外毛骨悚然的感觉，然后她越看这小鼓，越觉得心里不舒服。
尽管这鼓做的异常精致漂亮，她还是觉得怪怪的，不太想要，但这毕竟是白伊给她的，也不好说，只能暂且收起来。
过了一会儿，路通了之后，马车继续前行，不久出了城门，很快到了松翠园，门口处有专人查看帖子。
白伊和白梨取了帖子验过，之后顺利进了园子。
松翠园颇大，里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因为有松林之故，便是冬日，也不显萧瑟。
两人跟着引路的人走过回廊，穿过池塘，路过一片假山，才到了聚会之处。
秦菀原和人说笑，瞧见白梨，便起了身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带她见其他人，首先见的是如今缃叶诗社的社长，也是昌荣长公主的独女，嘉宁郡主，赵褐玉。
赵褐玉同秦菀交好，对于她引荐的人自然也抱有善意，抿着唇微微一笑。
少女眉目清艳，气质高华。
昌荣长公主本是燕京出了名的美人，嘉宁郡主同其母极像，年纪轻轻便有倾城之貌，美人一笑，看的人便是没喝酒，也都晕乎乎的。
诗社的人虽不算天天见，但也常见，如今已然能抵挡得住。
只有白·土包子·梨被这极具冲击力的美貌给迷的不要不要的，好一会儿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围着的诗社众人见状，不免想起自己头一次见郡主的模样，同这姑娘也差不到哪里去，互相对视了一眼，没忍住掩着唇笑了。
秦菀也有些无奈，但也没办法，实在是好友美貌的杀伤力太大了些：“我说郡主大人，能不能收一下你的笑，一会儿再把人迷的魂儿都没有了。”
白梨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看人看呆了，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忽的就红了。
赵褐玉瞧着小圆脸的可爱姑娘红了脸，连耳朵也红彤彤的，不仅没收敛，反而更靠近了些，伸手捏了捏白梨的脸颊，轻笑道：“真可爱。”
若有似无的香气将白梨整个人包裹住。
白梨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那纤长的眼睫轻颤，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含着温柔笑意的琥珀色眼眸，好像酿着最醇香的酒。
她觉得自己真的要醉过去了。
“赵褐玉……”秦菀简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没眼看，真是没眼看。
诗社众人彻底笑出了声。
白梨浑身已经冒热气了。
遭……遭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