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暗道的祝卿若没有立刻回到之前的亭子里,而是沿着那片荒凉的小道继续徘徊。
今日她主动入小皇帝的套,并不仅仅是为了解决被陷害砸碎玉璧的事,更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注定死在今天的孩子。
镇国公家的年仅八岁的独子,正是对万事万物都很好奇的年纪,今天第一次参加宫中宴会,躲开了众人的视线自顾自玩耍,不知怎的迷了路,在经过一片湖泊时掉了进去,等镇国公赶到,人已经没了气息。
那孩子是镇国公嫡妻拼了命生下来的,为了这个孩子生生丢了半条命,没几年就走了。镇国公对亡妻留下的这个孩子十分看重,在得知独子魂归西天后,镇国公几乎没了生的指望,后来主动卸下了身上的兵权,带着幼子的骨灰浪迹天涯,自此再无踪迹。
之后就是小皇帝正大光明的接手兵权,在亲政后稳定朝纲便少了许多阻碍。
这本书的朝堂线写得暧昧,兵权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这么简单就到了小皇帝手上,祝卿若觉得里面必定有什么阴谋。
不然为何那么多宫人都看不住一个孩子?竟会让他生生溺死在宫中还无人发现。
今日祝卿若主动入小皇帝的局,不仅仅是为了解决玉璧一事,还为了在这之后拥有一段任意走动的时间。
这段时间她无论发生什么,小皇帝都不会怀疑,因为她是小皇帝派人带来的,在离开的时候发生什么也并不是她所安排,小皇帝无论有什么想法,都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祝卿若沿着小道一路寻找,却始终没能看到小孩的影子,她的眉头紧紧皱起,难道是还没到时间?
她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得一声尖锐的惊呼,祝卿若眼神瞬间变得凛冽,迅速往声响处奔去。
很快祝卿若就看到了正挣扎在湖泊里的小人,他陷得很快,几乎只剩一双手还在湖面上扑腾。
果然有鬼,人不小心落下去应该就在湖边,而这孩子却在离湖边几近两米的地方。
祝卿若来不及思考,将身上披帛取下。
她今日特意带的长披帛,此时一端被绑上石头,一端被握在手中,用力丢了出去。
绑着石头的一端正好落到小孩身边,她冲他大声呼喊,“快抓紧石头!”
小孩听到了她的声音,在石头落下去的瞬间紧紧抓住了绑着披帛的石头,祝卿若见他抓住了,眼睛都亮了起来。
“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她吃力地一点一点收回手中披帛,好在小孩没有继续扑腾,而是乖巧的抓紧披帛,这样的举动让她轻便不少。
祝卿若很快就把小孩救了上来,小孩刚上岸就咳出不少水,气息奄奄地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祝卿若拍着胸口平复下呼吸,蹲下打算查看一番小孩的情况,谁知刚俯下身就被小孩扑了个满怀,祝卿若没站稳,只来得及抱住小孩的腰,然后就被他扑到了地上。
“嗯——”祝卿若闷哼一声。
她感受到身上还在颤抖的小人,声音中带着无奈,“你没被淹死,我倒险些被压死。”
小孩颤抖的身体一僵,仍然紧紧搂着祝卿若不肯松手。
祝卿若心想,不愧是镇国公的儿子,这天赋异禀的武力与镇国公是如出一辙,在湖里扑腾那么久都还有力气。
“你不会水?”她没有推开他,而是开始与他说话。
小孩点头的幅度很小,但与他距离极近的祝卿若还是发觉了。
她温声道:“那下回要离水边远一些,这回有我救你,下回可就不一定了。”
小孩抬头看她,小脸上还有被水浸透的发丝,“我没有往水边走!是有人拎着我的衣领把我丢进去的。你看,我脖子上还有勒痕呢。”
他急切地扯开衣领,露出自己还残存几许痕迹的脖颈,祝卿若看见那所剩无几的印记微微眯起眼。
这件事果然不是偶然。
小孩看见自己脖子上的痕迹浅淡的几乎要看不见了,他有些急迫,生怕祝卿若不信他的话,还想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别的痕迹。
祝卿若见他险些没把底裤扒下来,连忙阻止了他的动作,“好了好了,我信你。”
小孩拉扯衣服的手停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她,扑面而来的委屈看得祝卿若好笑。
“还不起来吗?”她实在是被压的腿都麻了。
小孩不好意思地爬了起来,祝卿若也没说什么,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污渍,手掌偏向小孩一边。
“走吧。”
小孩有些愣神,祝卿若手掌落空,偏头看他,“怎么了?”
小孩用力摇头,伸手牵住了祝卿若的手,跟随祝卿若往外走。
“你被人丢进水里的事,不要告诉别人。”祝卿若道。
小孩有些不解,“为何?”
祝卿若牵着小孩的手,“你父亲镇国公的一举一动殃及朝堂,若正大光明地查恐怕查不到什么,只有暗中查探,才有可能查出是谁要害你。”
正说着,祝卿若才想起身边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恐怕听不懂,于是又道:“你只需将此事告诉你父亲,他自有定夺。对别人,你只说不小心落水,水浅,你自己就爬起来了。”
她低头看他,“听明白了吗?”
小孩想了想,清澈的瞳孔倒映着祝卿若白皙圆润的脸颊,“那我能跟我爹说是姐姐救了我吗?”
祝卿若眸光微闪,随即屈身摸了摸小孩的额头,“可以跟爹爹说,别人不能说哦。”
小孩被这温柔的动作弄得脸红,猛点头,认真道:“嗯!只跟爹爹说。”
祝卿若笑了笑,停下脚步,松开了牵着小孩的手,“前面有宫侍经过,你自己去吧。”
小孩似有些不舍,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犹豫了一会,回头道:“姐姐,我叫宋遇辞,你叫什么?”
祝卿若眼底泛着笑意,“烦君白雪句,岁晏若为情。”
“祝卿若。”
......
看着宋遇辞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祝卿若才低头看向自己已经湿透了的衣衫。
原本不亲自下去救人,就是不想衣服湿了被人发现,现在可好,被那小孩扑得浑身是水。
祝卿若有点头疼。
目光触及搭在手肘的披帛,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拎着湿透的披帛原路返回。
等祝卿若衣冠齐整地进入宫阙时,宴会已经差不多要开始了,她对旁人或打量或嘲讽或可怜的目光没有任何表示,只稳稳落座于她的位子上。
她借着饮酒的动作环视了整个宫殿一圈,没有发现镇国公和宋遇辞的身影,她心领神会地敛下眸中情绪,不再给予旁人任何眼神。
当日的宴席热闹又盛大,人人都满心欢喜地庆皇帝生辰,一直到最后都没有什么大的乱子,没有什么砸玉璧的热闹事儿,所以座下的官员官眷们都很本分,甚至于因为少了浑身冒煞气的镇国公,众大臣心绪更加平静,看来被镇国公气势所摄的人还不少。
只有一个小插曲,那就是从来都不参加宴会的国师竟然亲自来了朝露殿,原本众人以为是为着第一次来宫里的国师夫人,都那艳羡的眼神去看祝卿若。
可是没过多久,大家又看见国师与国师夫人并不积极交谈,只偶尔说几句。国师夫人一味吃饭不与人交谈,反倒是国师,每每与陛下说话,思及国师进来时是与陛下一道,众人才明白原来国师是陛下请来的,也就知道了国师夫妇二人感情不睦并非传闻。
后来敬酒的人就对祝卿若多带上了些怜悯与同情,还有个夫人拉着她私下说话,言语间提及国师性情冷淡,恐不会为爱折腰,让她莫要伤心。
祝卿若认出了她,是礼部尚书郎的夫人,为人和善,前世时,这位夫人也曾拉住了要上前笑话她的女儿,确实是个良善之人。
祝卿若真心地冲她笑了笑,安慰道:“我省得。”
他可不是不会为爱折腰,只是折的不是那个“腰”罢了。
夫人见她面露认真,便安心地回了自己位子上,都是女人,苦楚只有自己知晓。
除了那个小插曲外,宴会很圆满地结束了。
回去的马车上,祝卿若思及那夫人说的话,心底对慕如归愈发不耐,可她现在又不能表露,只能掀开一道帘子,任由外面的风吹进来,驱散她周围的空气。
慕如归坐在对面被晚风吹得正好,深秋的晚风很是萧瑟,吹到脸上像是针扎一般。
但他没有出声让祝卿若拉下帘子,只沉默地看着祝卿若的脸。
慕如归虽然性情冷淡,但对于情绪却十分敏感,可能是知晓相术的原因,他很容易便能找到别人眉眼处的不同。
她有些不开心?
为什么?
“今日觉得如何?”他这样问她。
祝卿若没有回头,只道:“很热闹,气氛不错。”
气氛不错,为什么还会不开心?
慕如归忍住了到嘴边的问题,垂下眸子不再说话。
只是心底有些淡淡的落寞,下午出门时,明明不是这样的,她对他笑,还问了他很多问题,怎么回来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
他视线低垂,目光落在祝卿若的衣摆上,颇有些不是滋味。
慕如归轻轻地叹了口气,余光瞥见祝卿若衣摆上的花纹,他眼神一顿,“你今日穿的衣服,这里是卷云纹吗?”
祝卿若闻言手指微动,低头看向慕如归说的地方,上面缀着单朵的卷云纹,一朵一朵地绣着,像是天边云霞。
“我记得,下午时看见的是舒云纹。”慕如归有些奇怪。
祝卿若将衣摆往前一拉,衣服换了个方向对着慕如归,她指着上面的云纹,“这不就是舒云纹。”
慕如归瞧着上面比邻而绣的云纹,了然道:“原来如此。”
祝卿若只回以点头,便接着看外面的风景,徒留慕如归一人坐在对面,无言沉默。
回了府后,祝卿若带着晓晓头也不回地往南院方向走去,慕如归站在门口,看着漆黑一片的府门,心底也不知如何想。
管家见此叹了口气,“国师莫要伤心,夫人许是累了。”
慕如归眼睫微颤,竟是有些疑惑,“伤心?为何要伤心?”
管家瞧着慕如归的反应也愣了一下,“国师刚刚...不是伤心吗?”就像一个瘦弱的小狗,望着狠心的主人,可怜兮兮的。
慕如归斜觑了他一眼,“不要胡说,只是歉疚罢了。”
在慕如归的视线下,管家识趣地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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