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啁啾,春花正好,暖暖的阳光落在身上,直叫夏侯云曦悠然惬意的不知年月,不知道自己醒来了多少次又睡过去多少次,有时睁眼便落进他深不可测的凤眸之中,他总是一汪深潭波澜微漾的望着她,紧楼了她叫她快睡,时而又见他长身坐在床尾,身侧放着个明黄色襁褓,许是因为无人,他侧脸之上的柔光愈浓,有时睁眼之时正是晚上,他披着墨袍坐在床边锦榻上,身前是奏折厚沉,他专注的倾身落笔,夜色凉凉落了他满身……她耳边来来去去闪过许多人的声音,有他的轻声软语,有洛青衣殷切的感叹,还有苏璃和万俟烟的清脆笑音,恍然之间只觉时光静好,竟叫她半晌贪欢沉溺其中不恋红尘!
“呜哇——”
一声激昂至极的哭音好似一道惊雷将夏侯云曦眼前的碧天云影震散了去,她募得睁眼,入目便是那纹饰繁复至极的明黄色帐顶,那一声哭音搅得她心跳如鼓,刚要转过头颈边却传来一阵灼热之意,她下意识的浑身一颤,神思顿时清明。
“睡了这样久,若是再不醒来……晔儿都不识母后了!”
万俟宸冕服未除躺在她身侧,唇舌滚过她耳后颈边,夏侯云曦眨了眨眼,这才确定内室之中安静非常根本就没有小娃儿的哭闹,她动了动唇,因为睡得太久嗓子干干的说不出话来,万俟宸撑起身来,眸光漆黑的看住她,抬手从旁里端过一杯茶来。
夏侯云曦看着他,只见万俟宸就着那白瓷茶杯含了口茶,她还未反应过来他便低下了头,唇上一热,干涩的唇齿被他狂风怒卷一般的撬开来,一股子清香四溢的热流便落了进来,她浑身上下无力,面颊腾地燃起火光,下意识的便将那茶水尽数吞下,他趁机吻得更深,卷着她的舌根好似要将她一口吃进去!
夏侯云曦喉间发出猫儿似的低吟,双眸虚虚闭着任她一点点的将她揉搓碾碎,万俟宸知她没有气力,不过几瞬便气喘吁吁的退了开来,夏侯云曦亦是粗喘着看着他,经了两日的将养她面色红润许多,此番被她撩拨几瞬面上更是粉霞一片,他看的眼里心里俱是火,却是还未到能碰她的时候。
夏侯云曦浑身都发起热来,她虽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可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上定是睡起了一片汗意邋遢十足,不由向里得转过了头去,“几日不得洗漱,这一身上下……”
“我怎会嫌你?”
万俟宸说着便倾身将她抱了起来,扯过旁里的袍子给她穿上,而后便宣外头候着的人进内室来,多日来未曾进食,她现在已是虚脱的很,喝了汤和粥稍稍回了些力才好些,不多时十五便来了,一番问诊请脉之后只说她已无大碍,只是月子里不能大意,否则要留下病根,万俟宸闻言心中大松一口气,又叫人往东海王府送消息。
“宁国夫人和安宁县主来看过你,那时你还睡着,知你身子有损很是担心。”
夏侯云曦迷迷糊糊的早有所觉,此刻见他所想如此周到自然满意,万俟宸见此又道,“让宁国夫人进宫来陪你几日你可喜欢?”
夏侯云曦眸光一转,自她进宫这几月与洛青衣所见不过数次,若是真能来陪她几日自然好,她微微点头,万俟宸便叫送信的人一并传了话,夏侯云曦眸光左看右看,一副着急模样,万俟宸只她心中所想,自是叫人抱了万俟晔过来。
“太子殿下好似知道娘娘此时醒了似地,往日这个时候都是睡着的。”
凝香满面笑意的抱着万俟晔进得内室,她年纪虽小,可抱着孩子的模样倒极为妥帖,夏侯云曦本来伸着双手去接,闻言面色却是一变,接了万俟晔在手果然看到万俟晔睁着眸子正看着她,小孩子生下来头几日基本不能视物,这会子这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与她前几日看到大有不同,自然便是能看得见了,不过几日,万俟晔面上的皱褶全消,面容初现棱角,别的尚且难以看出,那一双凤眸却是有两分形状来,夏侯云曦抬头看了万俟宸一眼,再看万俟晔之时愈发觉得想象,虽是凤眸,看那瞳色却是极黑,倒也像她……
瞧见她那模样万俟宸早叫侍候的退了下去,也凑近些去看那孩子,语声温透的道,“知你不想叫他这样早的担那名头,便未曾与你商量。”
夏侯云曦唇线微抿,略一思索却复又点了点头,“也没有什么不妥,叫他早些知道自己将来该做什么也好,我只是不曾想到你这样着急,他到底还这样小,外朝诸人只怕不会轻易答应——”
万俟宸唇角勾起拂了拂她的发,语气微幽,“他们不是喜欢猜帝王心?那朕此番就叫他们好好猜一猜——”
夏侯云曦微怔,“你这是——”
万俟宸看她一眼,复又垂眸去抚弄襁褓之中婴儿小小的手脚,“朕宠爱皇后,所以宠爱皇后为朕生的儿子,立为储君又算的了什么?”
夏侯云曦有两分意外,不知道他如何忽然之间有了这样想法,他当是最知道稳定这些臣心的,见她又蹙起眉头来,万俟宸无奈笑开,“你若是又要思虑过重那烨儿我便不叫你亲自教养,嗯?”
夏侯云曦回过神来,又见他神色并无不妥便不去想,蓦地又想起一桩事来,不由转眸问他,“悦和殿那边——”
万俟宸面色从容不变,“两日前诞下一子,赐名赵安,我已传旨加封其为世子,待其成年之后再承侯爵,这会子先住宫里。”
夏侯云曦颔首,听他话中未曾提起公孙慈,不由眉头一挑,“那——”
“难产不治,已经葬与城外。”
万俟宸语声平静,夏侯云曦眸色直直的怔然片刻眸光略有悠远,到底是难产不治还是其他的什么不治,此刻似乎都不重要了,万俟宸揽了揽她的肩,“你若是因为此事有愧在心,倒是合了她的心意。”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万事终有因果,她想要的她已经应下,她所求也不过是如此,既然这般,她何必为难自己,见她面色微松万俟宸才放下心来,转而便见襁褓中的万俟晔手脚乱动起来,夏侯云曦亦是一惊,“这是怎地了?”
万俟宸认真的看了看万俟晔,眉心微蹙,“只怕是饿了。”
“饿了?”
夏侯云曦看了看万俟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挺的胸,又看了看万俟宸,面上不由得浮起两分霞色,万俟宸唇角止不住的扬起来,“你身子还未痊愈,先莫急,外头的奶娘都是准备着的,叫她们来吧。”
夏侯云曦有些不舍的将万俟晔交了出去,看着万俟晔被凝香急急抱出去她颇有些失落,又看了看自己胸口,她很是郁闷,说到底,她还不知道如何喂……奶。
三日之后洛青衣和苏璃一道进了宫,洛青衣虽则拿夏侯云曦为亲女儿看待,可是现如今二人身份不同,她在外人眼里也只是她的养母,她若是常常进宫只怕有些自持身份给夏侯云曦造成困扰,所幸她便只在东海王府之内吃斋念佛,一则是为了夏侯云曦几人祈福,二则也是修身养性,她这一辈子,这样也是习惯了。
昭阳殿内室之中夏侯云曦依旧躺在那明黄色罗帐的床榻之上,这几日她下地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万俟宸在的时候有他看着动都不叫她乱动,万俟宸不在的时候包括灵儿在内的宫人们更是不敢叫她受分毫凉,她一有个想法不合万俟宸的命令底下人就齐齐跪倒,待洛青衣二人来的时候她便开始抱怨起来。
“前几日昏睡着还不觉有什么,这几日明明精神好得很却还是不得下地,就这么睡着我这浑身上下难受的紧,偏生他看的紧,底下人更是一个不对就跪,我都要憋坏了。”
洛青衣听着眼底便浮起一片柔意,这话也就只有女儿对着母亲才抱怨的出来,虽则是做了皇后,可在她面前到底还是不变,她不由怨怪似地睨了她一眼,“皇上待娘娘好才如此,娘娘坐月子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将来落下病根,难为的可是自己!”
苏璃被万俟烟拉着坐在窗边,两人埋着头不知在说什么,时而往这边看看,知道他们母女二人在说私话儿便不过来打扰,夏侯云曦闻言面色微黯,拉了洛青衣的手微叹,“我这身子也真是不争气。”
一句话便勾的洛青衣眼眶微红,夏侯非白虽然说得轻松,可那一晚上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在这长乐宫里侯了一晚上却不是假的,足以见得夏侯云曦生孩子之时受了许多的苦,听她这么一说她的担心全冒了出来,“娘娘万莫灰心丧气,越是如此才越要在月子里养好身子,皇上虽然立了太子殿下,可是娘娘难道只打算叫皇上只这一位皇子不成?便是皇上答应,外头的朝臣又如何能答应?”
洛青衣所言夏侯云曦自然明白,可她醒来之后听到的话只有好没有坏,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身体到底如何,更何况,她犹记的那彻骨之痛……
见夏侯云曦面色更是转暗洛青衣不由在心中暗道自己多话来,只好又拉了她的手来,“皇上这几日可都是歇在娘娘这里的?”
夏侯云曦闻言登时面红,按理说不该……
洛青衣看她的面色便知她的猜测是真,一进来便看到宫人颇多,这内殿之内也摆着万俟宸常用之物,显见的便是在这里住着的,思及此她眼眶又湿,拍着夏侯云曦的手背泪中带笑,“皇上待娘娘如此,娘娘还有何惧?”
夏侯云曦看着洛青衣的模样也有几分心疼,听她所言也觉得自己是在想的太多,随即那郁气便一扫而光,转首去叫凝香抱万俟晔进来,不多时万俟晔便落在了夏侯云曦怀里,小家伙此时刚刚吃完,一双明光光的眸子已经能盯着人看,夏侯云曦抱着万俟晔指着洛青衣道,“晔儿,这是外祖母——”
万俟晔没有多少反应,洛青衣却是面色微变,皱了眉心语气微哽,“娘娘有心,可此话却不可乱说,太子殿下乃是国之储君——”
夏侯云曦一笑,“娘亲放心,我晓得分寸。”
洛青衣眼中颜色已不是欣慰二字可表,窗边的苏璃和万俟烟见万俟晔被抱出来了俱是跑了过来,俱是睁大了眸子好奇的看着万俟晔,一个接一个的从身上摘东西,夏侯云曦看着无奈笑起来,“他这样小哪里用得着你们这般,等他将来长大了,你们两个一个做姑姑一个做姨母少不得要为他破财,到时候只怕你们两给的肉疼。”
苏璃和万俟烟俱是笑起来,苏璃上前一步,“让我抱抱太子?”
洛青衣眉头微抬,“太子现在身子骨脆的很,可不许你抱,要抱也得等一岁之后身子骨硬些才可!”
洛青衣一言十分有理,夏侯云曦也只好无奈的对苏璃眨眨眼,苏璃失望的“奥”一声,夏侯云曦只好抬了抬眉头道,“这几日先生都在做什么?”
此话一出苏璃面上神色立时一震,眼角眉梢不知怎地浮起两分不明之色来,洛青衣未曾注意,只是道,“王爷这几日大都在宫里,王府回的很少,只怕有皇上交代的任务在身。”
夏侯云曦不动声色的扫过苏璃面色,无声的点了点头,万俟烟伏在榻上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倒是一脸恬静,拿指腹触万俟晔肉肉的脸,惹得小娃儿顿时挤眉弄眼起来,“父皇说太子的眼睛和皇兄小时候一模一样,想必将来长大了也是如皇兄一般!”
万俟晔一出生,连万俟婓的病都大好,万俟宸两日前亲自带着万俟晔去叫万俟婓看,万俟婓自然是高兴的不行,整整在圣文皇后院坟前待了一日,这些万俟宸都说与夏侯云曦听,万俟烟近来常常去陪万俟婓,自然也是知道。
苏璃在旁看着却不以为然,这小娃儿眼瞳极黑,如此黑白分明自然是和夏侯云曦像,她想了想万俟宸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眼,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心说万俟晔千万别和万俟宸长一双一样的眼睛!
几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下午,苏璃没能抱到万俟晔心觉十分不甘心,由此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逗弄万俟晔的身上,寻常小孩子便是没个什么不舒服也是要哭几声的,可是眼前这个小娃儿竟然不吵不闹的这么大半天,苏璃起了兴致,起手将小娃儿浑身上下都研究了个便,硬是让小娃儿的脸又皱成了一团,许是心灵相通,苏璃竟然十分诡异的看出了小娃儿眼中的不耐烦,由此她兴致更高了,要知道看着一双和万俟宸相差无几的眸子在她的骚扰之下露出这种表情真的是太爽了,几乎立时便将她这么久以来在万俟宸面前受的憋屈气一扫而尽!
苏璃准备变本加厉,看着小娃儿手脚挥动眉眼乱扯,她心中变态的报复心发挥到了极致,可就在她准备亲自帮小娃儿换尿布顺便再研究一下这小娃儿如何解决个人问题的时候,一直柔顺可爱没什么明显动静的万俟晔忽然之间扯着嗓子大声哭起来——
简直是平地惊雷!
旁里的洛青衣和夏侯云曦俱是面色大变的看了过来,守在旁里的凝香等人更是满面惊慌的涌上前来,苏璃看着襁褓之中泪光飞溅的小娃儿满心满脸纳闷,心说我没怎么着你呢你怎么就哭了,面对洛青衣的疑问和夏侯云曦的心疼苏璃觉得十分哀怨,然而这还不是最叫她哀怨的——
正当满室人的目光都落在苏璃和苏璃身前的明黄襁褓之上时,一阵不大不小却清晰可闻的脚步声落进了内室之中,苏璃有些无措的站着,只觉的一道森冷的目光蓦地落在了自己后颈之上,她浑身一个激灵,心中喊着上苍保佑上苍保佑千万别是——
“怎么回事?!”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内室,伴随着万俟晔撕心裂肺的哭声给人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周遭宫人距离苏璃和万俟晔所在的黑漆龙凤榻颇有一段距离,万俟宸如此一问众人更是窸窸窣窣跪了一地,却都沉默的低下了头去,一切,不言而喻。
苏璃直觉一口气哽的胸口一痛,眸光半眯的看了看襁褓之内的小娃儿,心说你好巧不巧怎么就要在这个点儿哭,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便看到万俟宸一身墨色锦袍长身玉立的站在十步之外,他窄腰宽肩高大冷峻,面容精致眉眼如画,若非那半狭凤眸之内的肃杀之气定然是个一等一的绝世美男,苏璃哀哀凄凄的低下了头去,朝着万俟宸一福,“拜见皇上,安宁也不知为何太子殿下就忽然——”
对面寒意更甚,苏璃的头垂的更低,一副怯弱至极任人宰割的样子,夏侯云曦轻咳两声,“快看看晔儿,别是饿了——”
万俟晔其实刚被喂过,可是众人明知夏侯云曦再给苏璃解围自然不会胡乱说话,见夏侯云曦将担忧的目光落在那襁褓之上,万俟宸眸光微沉大步走向那龙凤榻,抬手便将万俟晔抱进了怀里,那动作岁见不得多么自然熟练,可却也是小心翼翼十分稳妥,只见他仔细的检查了一会儿,见万俟晔并无什么大碍便将他抱进怀里拍了拍,一边拍一边迎着夏侯云曦的眸光走向床榻,没走几步,怀中的哭声戛然而止,万俟宸有些意外的垂眸看过去,怀中小娃儿脸上挂着泪,却是对着他咧着嘴——
万俟宸眉心紧蹙,这是在……对他笑?
万俟宸心头一震,直觉的那小小的一抹弧度几乎要将他的所有防备都要打破,他定了定神,赶忙将万俟晔抱给夏侯云曦看,夏侯云曦本来极为担忧,看到襁褓之中的小人儿却也是一愣,伸手动了动小人儿的脸颊,小人儿唇角又咧了咧,竟然真是朝上扬着的,万俟晔现如今还小,多日来哪里有什么表情可言,这么一笑一下子将夏侯云曦的心塞得满满的,“晔儿,可是见到父皇便高兴了?”
万俟晔眼角眉梢微动,唇角又咧了咧,别说是夏侯云曦,万俟宸心中亦是乐开了花,连看苏璃的眼神都暖了几分,苏璃看着榻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心中却是欲哭无泪,这小娃儿哭的这样巧,现在又笑了,倒让她白受了一场凌迟!
“都起来吧。”
万俟宸说话的音儿都带着两分笑意,屋里跪着的人徐徐的退了一半,万俟宸这才看向旁里的洛青衣,见她远远站着不由得抬手一请,“夫人请坐,在这里无须多礼。”
洛青衣福身谢恩,这才就着原先的凳子直身坐了一半,夏侯云曦因为万俟晔那一笑心生愉悦,此刻见洛青衣和苏璃二人因万俟宸在此有两分局促忽而眸光一转,看着万俟宸道,“既然娘亲和阿璃都在这里陪我,皇上便回未央宫歇着去?”
万俟宸眸光温软的看着小晔儿,闻言眉头一抬撩了她一眼,“也好。”
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洛青衣闻言却更是局促,反倒是苏璃在一边站着和夏侯云曦一样松了一口气,万俟宸既然应了夏侯云曦的话便是要回未央宫歇着的,又在此坐了一会儿便走了,洛青衣看着夏侯云曦那模样不由一叹。
万俟宸出了长乐宫却并没有回未央宫,反倒是往外书房去,外书房之内夏侯非白还在,见他去而复返不由得有些意外,“怎地又回来了?”
万俟宸直直坐上主位,一副不置可否模样,“被赶出来了。”
夏侯非白略有不解,却也是知道洛青衣和苏璃在长乐宫陪夏侯云曦,他专注与手上卷宗,失笑的摇摇头便不再同万俟宸说话,万俟宸仰身靠在椅子上,闭目养起神来。
他怎地不知她所想,她这几日身上恶露未除,身上隐痛难消,夜里睡得不甚好,他便也陪着她睡不好,她说了多次叫他回未央宫,可他一概不理,今日里倒是叫她找了个好借口来,微微一叹,他转头去看外头的天色,心中算计着时间。
夏侯云曦身上锦袍卓然,便是在这雍贵之地也有两分出尘清绝之意,想到刚才苏璃适才那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心中少见的生出两分好奇之心来,他眉心微蹙,只做不经意模样的叫来钟能吩咐,“去看看太子如何了?”
明明是刚从长乐宫出来,怎地又要去看?钟能一愣,眸光极快垂地,应声便走。
夏侯非白笔下一顿,抬起头来,眸色略深,“太子怎地?”
万俟宸眉眼横扫,略有不虞,“你家县主适才差点将晔儿伤着——”
夏侯非白心中咯噔一下,看万俟宸面色不甚好看心中浮起两分忐忑,万俟宸之势不言便露,此刻仍是面色难看不知适才如何做怒,既是“差点”那便是无碍,不然他也不会在此处坐着,苏璃偶尔粗心大意,定然不是有意而为之,她本来见着他就胆战心惊,这会子不知被他吓哭没有——
口随心动,他当即问出声来,“她可还好?”
万俟宸竟然能听出这个“她”所指何人,他眉头微抬看向夏侯非白,眸中神色略带兴味,“不问太子只问县主,有这般为臣之道?”
夏侯非白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万俟宸的用意,他放下笔,肩上披着碧天云影一般的淡泊,从容不迫的抬眉,“有何不妥?”
万俟宸蓦地笑开,因被赶出来而生的郁气一扫而空,站起身来掸掸衣袍往外走,临出门之时却又一叹,“倒是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夜夜留在宫中终究不是大丈夫所为。”
夏侯非白刚刚握笔的手一颤,抖落一大团黑墨。
夏侯云曦白日里与洛青衣几人说了太久的话,晚上疲色便显了出来,自然是歇的早了些,夜中睡得迷迷糊糊,身下略有粘湿叫她十分不适,加上胸前隐隐鼓痛更让她睡得不甚安稳,转了转身,腰间不知怎地微微一紧。
不对!
心头骤然一震夏侯云曦蓦地睁了眸,在她眼前,一张俊脸略含两分嗔怒之色正定定的看着她,夏侯云曦惊愕至极,他是应了她要回未央宫的,“怎地——”
万俟宸箍着她的腰不叫她离他远了,眸光半狭的睨着她,“没了我,你竟也睡的着!”
这语气似有怨怪,夏侯云曦眼底愕然一点点淡了去,这会子倒是绽出两分无可奈何的笑意来,微微一叹,不由得去拨落在她腰间的手,“你便是抱的住我自己也受不住,未出这月子你不许与我同被。”
万俟宸眉头挑起,腰间的手却是纹丝不动,她挣得小脸通红,稍稍丰腴的面颊艳如桃李妩媚天成,他语声一哑,“如何你才受的住?”
夏侯云曦被他那火样的眸子看的面色更热,不由去推他,万俟宸见她屡教不改,眸光一暗便靠过来,然而唇还未压下去便听她倒抽一气的声音,他心中一惊还当是碰到了肚腹之处,让开一分却见她蹙着眉头下意识的捂着胸口,他眸色一暗,竟不知她胸口怎地生了伤患,不由得抬手便去扯她衣裳!
“不准——”
万俟宸心中正后悔不该与她纠缠,却听她如此一言,眸光更是一暗,夏侯云曦捂着胸口,一双眸子水漾盈盈的瞪着他,面颊似火,朱唇微咬,那样子又似不愿却又勾的他心中痒麻一片,万俟宸唇线微抿,所幸也懒得同她再说,往她手腕之上一捏便将她的手提溜了开,另一只手将她衣襟一掀,本以为要看到什么触目惊心之处,谁知竟是——
夏侯云曦面色红的要滴出血来,咬着唇眼中又是羞又是恼,胸口上下起伏更是让那景象惊心动魄,却见万俟宸眯着眸子抬手触上来,指尖沾着那白色液体轻轻一捻,湿滑一片瞬间叫他眼中冒火,口中哑声念着,“衣裳都湿了,你怎地也不说,可是疼的很?”
夏侯云曦转过头去,没好气的一叱,“不疼!”
“倒是不怕治你欺君!”万俟宸喉头一滚,声音愈压愈低,“还担心你身子未好,现在却只怕是涨的,可惜晔儿已然睡了,不如……”
洛青衣和苏璃住在长乐宫西殿,在宫中住了五日方才出得宫去,出宫之时夏侯非白已经回了王府,苏璃略有几分意外,前几日夏侯非白日日往宫中去,后来干脆歇在了宫里,阖府上下谁都或多或少见过他几面,偏生她有意无意的未曾见过他一次,这会子他终于回来,她想去瞧瞧他却又不知为何有些不敢。
自从那一晚上做了个那样的梦之后她愈发有些不敢见夏侯非白了,那梦境太过真实,叫她心中惴惴不安,好似她亵渎了他一样似地,他是那般神仙一般的人物,是无所不能的九重阁阁主,是权势滔天的东海王,她不过一个小丫头,他教她护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可她竟然对他生了那样的心思,唔,想想就觉得罪恶!
夏侯非白虽然回了王府,却也依旧是早出晚归,苏璃便是真能鼓起勇气见他也没得多少机会,此时已经是七月下旬,暑意散了两分却依旧是热的紧,苏璃心中心中被这暑意撩拨到底忍不住找了个机会去见他,在她心中,无论如何他还是她敬重的先生。
王府之内特意为她请来了写文作画的夫子,她用了三日之间画了幅步步生莲图,想在万俟晔的满月宴上当做礼物送出去,既然是要做礼物的就要重视,既然要重视去找他相看便不是什么大问题了,苏璃如此做想便十分理直气壮,特意等在他的书房之外。
夏侯非白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沉,眼见得时间不早他便未曾往书房之处去,反倒是直接回了他的寝院,一路上走一边听管家回报今日府中之事,听说这两日苏璃十分专心在院子里学画他心中稍安,却又觉得有些诡异的失落,这失落在何处他说不上来,既然说不上来便被他抛之脑后。
这管家向来知道夏侯非白对待苏璃的态度有两分奇怪,见此也见怪不怪的未曾言语,待夏侯非白着他退下他才往外面走,王府夜中要宵禁,管家按照以往的习惯在府中转了一圈,走到书房之外的时候却见苏璃手中捧着一幅画站在那里。
管家眉头一动便知道苏璃要做什么,“县主等在此处可是要等王爷?王爷已经回来了,未曾往书房来,现在已经回了主院了,县主若是要见王爷便往主院去吧。”
苏璃等了许久不见人回来面上亦有松动退却之色,闻言却又有些犹豫,看了看怀中的画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往主院去,管家看着苏璃的身影消失,心中忽而生出两分不安来。
夏侯非白回了主院先去了厢房的小书房,本想随意看点书册却发现拿了本书怎样都看不进去,所幸有些心绪不稳的扔了书册,耳边蓦地想起万俟宸半阴不阳的话来,他站起身来往窗边默了一默,忽的转身开门将主院门口的候命侍卫叫了进来,眉头略紧,“去看看县主此时在做什么?”
那侍卫微愣,抬头对上他冷冷的眸子登时应声急去,看着那侍卫的背影消失,夏侯非白心中却又有两分后悔,后悔却也是来不及了,他院子里下人极少,那侍卫一去整个院子瞬时寂静无比,他又站了一站,所幸进内室宽衣。
夏侯非白神思略有不属,抬手一边解身上衣袍一边想苏璃这阵子的反常,越想心中越是烦躁,手下解衣裳的手便越是慢,身后忽的有脚步声响起,夏侯非白只当做是那侍卫进了外间,所幸语声一扬,“进来说话——”
内室与外间有一扇大屏风隔着,往日便是有侍卫有话说也是进了内室站在那大屏风之后,夏侯非白手中仍是不停,身后脚步声停下,却久久没有人声,他略有不解,眉头一簇便要转头——
苏璃抱着那卷轴一路上眉心都是深锁,心中在描画稍后见到夏侯非白之时的场面,甚至已经算好了夏侯非白的表情和动作,他定然会对她温透却又恰到好处的笑,而后问她在宫里住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太子好不好,云曦姐姐好不好,还会问这几日学了些什么,再说几句有的没得然后便会说时辰已晚你该早些去歇着!
苏璃在心中将这些问题一一想好了答案,然后又想好了自己对这副画的说辞,一路走过去到了主院门口的时候却是不见一人,然而院中却又有昏黄灯火亮着,苏璃微微迟疑了一瞬,再看了看手中画卷,终是迈步朝院子里走去。
这院子她来的极少,更是未曾去到房中,这是他的休息的地方,他从不在这里召她来,院子花木扶疏绿茵葱茏,一进来便是清新草木香味叫她心神一震,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就好像他待人一般,如清风拂面的舒服,不会疏离亦不会灼烈,苏璃稍稍站了站定了定神,正厅之内灯火通明门扉半掩,内里却是一点儿声儿都没有,她猜他现在一定是在看书。
走到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想去敲门,手刚抬起来却又是一顿,若是她敲了门他不见她怎么办?如此做想她所幸门也不敲了,就那么一推,整个人迈步走了进去。
苏璃面色如常,唇角笑意亦是恰到好处的紧,她对着主位,本想一抬头便能看到他意外的目光,可是待她抬头一看之时却发现主位之上没有人,不仅如此,南窗之下侧厢之中亦是无人,她脚步来回踱了两步,眸光落在了内室入口之处。
正犹豫之间内室之内传来一道声音,只有两个字,“进来。”
苏璃眸光诸般颜色变幻,他知道她要来?如此一想她便迈步朝里走去,内室的布置极为简单素雅,一色儿的天青色帷帐垂地,便如他那人一般,还记得去九重阁之时,他那一身天青色绸缎锦袍着身,便是从那九霄碧峰之中走出来的仙人!
没走几步一大扇屏风便挡住了她的视线,屏风之后有人影隐隐绰绰,苏璃的心忽然猛跳起来,她已经有许多日不曾见过他了!
她略带两分怔然的脚步不停的往里走,脚步在绕过屏风的刹那微微一顿,而后缓缓地抬起了头来,本以为看到的仍是他水光明澈的眸,却不想入目竟然是——
苏璃猛的睁大了眸,第一个反应便拔腿逃跑,可她僵硬的腿还未动,他就衣衫半裸的转过了身,苏璃呼吸一滞,手中画卷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