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王府。
夜凉如水,夏侯非白一身湖蓝锦袍立在窗前,王府管家额生冷汗的站在他的身后,开口说话之时带着两分小心翼翼,“主子,县主这两日安静的出奇,每日辰时起,用过早膳之后便和请来的先生论及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午间睡半个时辰,整个下午都在宁国夫人处学习女红,没有偷懒不虞的样子,主子您看……”
这管家乃是从前东齐国宫中内侍,跟着夏侯非白的年月已经很久了,这会子看着夏侯非白的背影面色说不出来的诡异,夏侯非白听到这话眉心微皱,苏璃明明按照他的意思做了,可是他却是半分欣慰的情绪都没有,默了一默,他忽而抬眉一问,“东边可有消息了?”
管家闻言登时摸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这几天因为苏璃的事情让他糟心不已,差点将夏侯非白交代的另一件事给忘了,他躬了躬身子,“消息是两日前传回来的,我们的人按照主子画下的地图一路往东去,倒是发现了主子说的那一处地点,可奇怪的是那一处现如今空无一人且残破不堪,留下的痕迹倒像是被人大肆侵略,现如今那族群之内已经空无一人,主子要找的人自也是没有找到——”
夏侯非白的眸色陡然一变,转过身来眸光如炬的看着管家,“空无一人?被大肆侵略?”
“正是如此。”管家被那目光一震立时将身子弓的更低了些,想了想又压低了语声小心翼翼道,“不仅如此,我们派去的人并没有找到动人之人的来去踪迹!”
夏侯非白的面色彻底的沉了下来,他兀自转过身来,眸光落在那泼墨一般的暗夜之中,自从三月份战事落定他便派人去了苏逻,此前苏璃一直跟着她,小姑娘纵然天真无邪一副在中原乐不思蜀的样子,可是唯有夏侯非白知道她夜夜梦中都喊着“姐姐”,彼时的事他多少过问过夏侯云曦,因此也知道苏璃的姐姐大抵是凶多吉少,可念着苏璃的心思,他还是派人去了,但凡有一分希望也不可轻易放弃,可是让他没想到传回来的消息竟是如此。
他派出去的人皆是东齐皇宫禁卫,各个身手了得最擅长寻着蛛丝马迹远程探查之事,再加上他的地图,找到苏逻一族常年所居之地并不艰难,现如今找是找到了,可夏侯非白仍旧不能相信苏逻一族人都消失了,这些禁卫各个见多识广,说是被侵略,那场面便一定是惨不忍睹,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找不到下手之人的踪迹!
苏逻人虽然少,可是身怀异功手段强大,对于中原来说自然是是一处隐患威胁,可是近两年来中原乱世战火纷飞,万俟宸自然是没有在这两年之间动苏逻的,然而放眼中原,除了万俟宸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和兵力将苏逻整整一族毁灭?夏侯非白眉心紧蹙,一时之间只觉得这盛夏的暑意都淡去了两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子诡谲之力在作祟,苏逻整族被灭,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传入中原,到底是多强大的力量才有如此作为?
夏侯非白的肩头再无杏花微雨之出尘,反倒是透出淡淡的肃杀之气,管家站在他身后冷汗如雨而下,可是没得命令却是不敢退下,又默了一会儿,夏侯非白才转身往出走,管家一看心中登时一松,当即随着夏侯非白的步子跟了上去,夏侯非白走出门口却又是一顿,“不必跟来。”
管家脚步一滞,顿时明白了夏侯非白去往何处,随即应了一声“是”便在原地止了步,可夏侯非白到底没能走出几步去,门房处的小童步伐着急的迎着他走了过来,面上带着肃容之色,待走到他近前曲膝一跪,“王爷,宫里来人,皇上急召!”
夏侯非白眉头皱紧,朝王府西边的院子看了一眼衣袍一掀朝着大门方向而去,“备车,马上入宫!”
东海王府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帝宫,从光明大道一路朝外书房而去,外书房之外早有钟能等着,见夏侯非白来了赶忙行礼掀帘请他入内,屋内洛萧微皱眉心早已落座,主位上的万俟宸面上却是一副常色,见他来了也不让他行礼,挥了挥往洛萧对面的椅子一指,“坐!”
夏侯非白刚落座钟能便递过来一份折子,夏侯非白没有迟疑的接在手中一看,眉心顿时又拢了起来,抬头看了看洛萧和万俟宸,“新朝文路初定,既然西北之境不甚安稳,不如举兵平乱,予以震慑旧朝方可消了复辟之心。”
折子乃是莫云遮所上,说的是原西凉之地的旧军各路集结,只怕有复辟之象,现如今新朝初定,最怕便是暴乱军事,因此这事并不算小,夏侯非白说完便见洛萧无奈的一笑,随即又将自己手上的折子递了过来,夏侯非白接在手中,一看,面色顿黑一分。
今年的夏天格外酷热,西北之地正逢大旱!
本就是新朝初立,各地人心不稳,此刻却又遭封天灾,如此便更是让人人心惶惶,若是朝上一个处理不当,只怕是要激起这些臣民反意,同那本就蠢蠢欲动的旧军结合起来作乱,到时候便又是一场血腥!
夏侯非白也有些无奈,看了看二人苦笑,“这么一来,只怕国库又得空一分。”
洛萧也颔首,“此事不可大意,我准备亲自走一趟。”
万俟宸眉头微抬,显然是不知道洛萧的打算,可是这么一想洛萧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一来前去赈灾,而来以南安王之位震慑西凉旧军,万俟宸也不啰嗦,点头允下,“你去自然是最好,此番赈灾务必要以尽善尽美,其余诸地看了才对新朝有信心,稍后让中书门下定个章程,国库拨银。”
洛萧点头,夏侯非白也觉得如此最好,便不再说什么,万俟宸叫他来自然不是为了这么一件事,新朝各路驻军需要重新调整谋划,这自然是一件大工程,然而此前夏侯非白在国策之中却是早就拟好了这一点,现如今只许诸人再行议定便可。
“东海之滨常年有重兵驻守,只是连年来几乎没有海战而生,是不是可以裁军以节省军需?”
洛萧此言自然有理,现如今的国库并不宽裕,夏侯非白最是知道那里,闻言虽然也觉得有道理却是未曾复议,万俟宸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若是往常海军裁军倒是可行,可是前几日东边有折子送上来,这裁军之行便不成了。”
夏侯非白心中一跳,沉眸问,“东海有难?”
万俟宸的面色也不甚好看,摇摇头,“还不至于有难,只是有异而已。”
眼见得到了六月中,万俟玉和宇文珂的婚仪已定,万俟宸便择了个日子在清凉台行宴,为万俟玉践行。
因是家宴,自然少了常日里的奢靡觥筹,而夏侯云曦也是在此时才知道西北大旱一事,万俟宸有意不让她为此等事烦恼,从来不主动说起,加上她这阵子也收心,便也不知道前朝动静,听到万俟殊说洛萧也要出门才恍然,不由得就看向万俟宸,“西北一路要放置重兵,再加上此番大旱,国库可还负担的起?”
万俟宸在桌子底下握了她的手,转而为她添了一盅羊乳,“国库若是担不起此事,曦朝可还能立足?楚地早有准备,你且放心。”
夏侯云曦闻言心中稍安,眉间却到底添了清愁,万俟宸无奈笑开,抬手覆上她的眉头,“你若是再皱眉,将来的孩儿眉头只怕也是皱的。”
夏侯云曦无奈笑开,万俟宸见状微微松一口气,将鲈鱼中的刺挑了放入她碗里,底下靖王与靖王妃同坐,除了万俟玉之外宇文珂也在列,按道理两人已经有婚仪需得避着些,不过听说宇文珂对于这婚事并没有众人想象之中的热衷,而此一别的时间太久,因此夏侯云曦此次才给她发了帖子请她入宴。
此刻见主位上的二人低低私语,万俟玉坐下左下手位虽捏着酒盏喝着酒,可是目光却不时的向上扫去,旁的角度并无察觉,唯有坐在他下手位的宇文珂将他一举一动看了个清楚,她眼底有恍然,一脸静容浮起两分讽刺笑意,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止了住,随后便一杯接着一杯的将酒壶倒了个空。
万俟玉转过头来,看到宇文珂如此便皱了皱眉,一把便将她的杯盏夺了去,宇文珂面色泛红,眼底有两分迷蒙之光,此刻见他竟然如此无礼不由得眸光一瞪想要发作,却到底是知道这是在宴上,只压低了声音冷冷一笑,“洛王好生霸道,我喝我的酒,干你什么事?”
万俟玉不接口,只是将她的杯盏远远地扔在了桌子底下,宇文珂见此大怒,几乎立时就要站起身来,却在起身的一刹被万俟玉紧紧攥住了手腕,要是往日的宇文珂此刻定然要跳起来,可是现如今她不过得眸光几转便又落了座,唇角微勾,“怎么,怕皇后娘娘瞧见你与我不睦从而暴露了你的心意?”
宇文珂只觉得自己手腕募得一紧,立时便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这边厢万俟玉已经无状的举起了手中杯盏,对着上位遥遥一举,“皇兄放心,此行阿玉定然不让大家失望!”
万俟宸和夏侯云曦也转过头来,一个喝酒一个喝着羊乳,众人齐齐喝了一杯万俟玉便站起了身,“请皇兄恕罪,永宁县主不胜酒力,臣弟先送她回府。”
永宁乃是宇文珂的封号,而今日行宴已经有些时辰,这会子自是该散了,万俟宸见万俟玉主动送宇文珂倒有些意外,和夏侯云曦相视一眼哪有不准的,万俟玉便执了宇文珂的手往外走,小心翼翼的样子到让殿内几人揶揄笑开,可刚一走出殿门万俟玉的动作便粗鲁起来,几乎是拖拽的宇文珂踉跄而行,宇文珂只觉得手腕钻心的疼,终是忍不住不管不顾的叫起来!
“万俟玉!你放开!”
“怎么,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
“真是好笑,弟弟觊觎嫂子,真是闻所未闻!”
“皇后若是知道你的心思,不知还会不会待你如此?皇上若是知道,可还会委你重任?可还会给你王位!万俟玉,你真让我觉得羞耻!”
猛的一个急停,宇文珂顿时撞在了万俟玉的背脊上,她眼底已有泪光,面色因酒气泛出艳丽的红,衣衫微乱,墨发垂落下几丝儿在白皙颈边晃荡,有些颓靡的惑人之色,万俟玉缓缓转过身来,见她如此眸色丝毫不乱,他唇角冷冷勾起,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猛的贴近!
周遭的下人早就只敢远远的跟着,宇文珂也到底没有真的大喊大叫,此刻周遭众人猛的见两人贴的如此之近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看,宇文珂也被万俟宸突如其来的一近扰得乱了神,一双眸子越发有恍然无措的楚楚之色。
万俟宸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上了力道,见她眼神慌乱不由笑开,出口的声音却是带着沁人寒意,“觉得羞耻?那我就告诉你,我万俟玉心中就是钟情皇后,偏偏就是没有你,可是你宇文珂这辈子却必须得嫁给我,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只能嫁给我!”
四目相对,呼吸相闻,他的话却是一把利剑刺穿了她,宇文珂彻底怔住,随即眼泪止不住的扑簌簌而落,他的两只手力气绝大,一边钳着她的下巴一边将她的手腕几近拧断,宇文珂深吸一口气,空着的那只手终于找回了一份直觉,动作先与意识的挥了起来!
“啪”的一声脆响,宇文珂满面是泪的看着万俟玉,远处的下人都惊慌失措起来,偏生她丝毫不觉自己多么无礼,只咬牙切齿的迸出三个字,“你混蛋!”
万俟玉被打的偏过了头去,如玉面庞上鲜红的一个掌印,而远处清凉台有仪仗出行,显然是皇上皇后要摆驾回宫了,万俟宸瞟了一眼远处向着自己靠近的仪仗,冷声一笑,“还有更混蛋的!”
天旋地转之间,宇文珂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万俟玉扛上了肩头,万俟玉步伐极快,等她消了那头晕目眩之感喊叫的时候万俟玉已经扛着他走了许远,刚喊了一声“放肆”整个人便被一股子大力抛了起来,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宇文珂整个人竟然就那么被万俟玉扔到了洛王府的马车里,跟在其后的宇文府下人和洛王府随从早就被宇文珂那一巴掌惊得三魂去了七魄,此刻都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随即便看到万俟玉也跃上了那马车。
宇文珂背脊一疼,还未反应过来便有阴影罩了进来,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只听到万俟玉冷声一喝,“回府!”
夏侯云曦夜中醒来之时身边已经无人,她披了外袍下的床来,刚掀起内室的重重纱帐便看到外间锦榻上背对着她的背影,隔着层层珠帘,万俟宸的只着了素黑的中衣坐在窗边,窗外是漆黑的夜色,越发给他肩头添了一抹沉,在他身前的案几上堆放着高高一摞奏折,他微低着头,背脊挺直,手中御笔行云流水落个不停。
夏侯云曦没由来的心中骤紧,她一手撩着纱帐,眸光如一汪深泉落在他的身上,夜色添了凉意,她心头也跟着微微一酸,他手中是江山社稷,他笔下是百姓民生,她一时竟然想不到绝好的理由让他歇着。
有感应似地,万俟宸忽然的转了头,夏侯云曦唇角微勾放下纱帐,又挑起珠帘走了过去,万俟宸放下笔迎过来,揽着她的肩摇头,“怎的起来了?”
说着又蹲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她小腹上听着,“可是又踢人了?”
近来许是月份足了,肚子里的小人一个劲儿的伸腿伸手,每让他听见那动静便要高兴许久,夏侯云曦抱着他的肩头一笑,“被他踢醒了。”
“哦?”
万俟宸闻言更是贴着她不愿起来,夏侯云曦心中甜软,手指穿过他半绾着的发丝,“这会子早就踢累了,哪里还能听得到?”
万俟宸略有失望的一叹,这才起身揽着她往回走,“这小子定是怕我,偏生在我不在的时候动手动脚的闹你。”
夏侯云曦看了看那案几上不算明亮的灯火,所幸就着他的手往床边走,闻言却是咬了咬唇,“哪里就一定是男孩?”
万俟宸眸光半眯的扶她上床,随即又去了中衣挨着她躺下,在她唇上嘬了一口才揽住她笑语,“定然又是多想了,谁说一定要男孩才好,我倒是想先有个公主,再有个小子,如此才凑成个‘好’字可对?”
夏侯云曦却是明白的,“孩子的事哪里是想要就要的,新朝初立,若是没个皇子到底不算稳当,我想要个男孩儿。”
万俟宸搂着她的手臂紧了两分,“却不知你这个做娘的还不如我,皇子公主我都喜欢,更何况,我们的孩子不论男女皆可继承大统——”
夏侯云曦心中一惊,不由得抬眸看向他,万俟宸笑着在她眼睫上落下一吻,“你若再不睡,我可就忍不住了。”
夏侯云曦自知他不会闹她,可还是乖顺的贴了他入睡。
第二日夏侯云曦用过早膳便让钟啸去请此前陈过文书被她记了名的几人前来椒房殿入见,没过多久那十五人便被请了来,隔着一道屏风,十五人跪在外间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夏侯云曦将手中的册子一本本的掀开,樱唇微启,“诸位都是宫中老人了,且俱是各院司管事,彼时本宫着诸位陈述职文书上来,本也没想让诸位指责这宫规宫制不当之处,却没想到诸位仍是直言纳谏。”
夏侯云曦不疾不徐之言落定,外面的人一个个都是满头大汗,那文书上多多少少写了这么多年来宫制宫规不当之处,宫制流传这许多年未曾变过,自然有些腐朽不适之处,可是到底是用了这么多年的祖宗规矩,并非是一般人可以指摘的,此刻夏侯云曦如此一言,立时让底下人心中没底起来。
“本宫对先楚之制也不过略知一二,如今才得了主位之言才算是认了个透彻。”夏侯云曦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执掌外头人的生死,此话一出顿时让外面十多人心中一定,夏侯云曦唇角微勾,放轻了声音道,“曦朝初立,本宫执掌内宫只求不给前朝添烦,这几日本宫虽然身怀有孕,却是细细看了诸位之言,私心想着,若是不仅能给前朝添烦,还能给前朝助力便也全了本宫这开国皇后的名声。”
皇后之意此番才得显一二,外头诸人的心立时便提了起来,这所谓的添助力是何种添法他们心中已有了个大概之数,顿了顿,夏侯云曦继续道,“宫内三院二十四司的宫制已经用了百多年,现如今新朝初立,一切都不同了,从各位之言中本宫也辩出了宫内腐败交错之处,既然如此,本宫欲要各位助本宫一臂之力将这些地方晾一晾除一除,不知诸位掌事意下如何呢?”
微微的静默之中外面的人各有想法,他们都是各院司之中中等掌事,油水捞不着不说更是最为劳苦不讨好的位子,由此写那不当之处的时候才更是一针见血,现如今皇后之言如此的和善亲切,可是他们心中没有一处好受的,皇后这所谓的除一除晾一晾自然不是小动作,若是皇后一上位便如此也就罢了,可偏生是在他们呈了这文书之后,外面的衙门一旦有被敲打的,只怕那仇就只能记在他们身上了,而皇后这么一问自然不是真的要征求他们的意见,既然怎么样都要成为皇后的马前卒,那他们何不积极一点,但求皇后庇护!
“奴婢任凭皇后娘娘差遣!”
外面的声音多为女人的声音,原因只在于现如今宫内地位低下的皆为女官,也正因为如此,女官们说起某些衙门的腐败之处之时才更为不留情面,而此前夏侯云曦提拔掌仪挑选宫女之事更是给宫内的女官们得了一点希望。
“很好。”
夏侯云曦适时鼓励一句,而后便将手中一本簿册递给了钟啸,“依诸位之言,本宫已经将宫内略带着疑虑的衙门写了下来,就由钟总管带着,由诸位拟册,将现如今宫内那些不堪其用却还要浪费银两的衙门一并撤去,另外事物有交错或是同性质者合并,再来,现如今宫内主子的数目屈指可数,凡是上了二十五岁年纪的宫女若有其愿尽可放出宫去,而其他的宫人则需要另行分派,本宫心知诸位皆是老人,且各有见地,那本宫就等诸位的好消息了,再有,此事未下定论之前不得外传,但有流言,本宫可不得与诸位脸面了。”
“谨遵娘娘吩咐。”
听外头人答得整齐,夏侯云曦便看向了钟啸,“赐用宁芷殿。”
钟啸眼底的意外之色还未完全消去,闻言当即领着外头诸人退了出去,夏侯云曦看了一眼默言,“跟着钟总管打下手。”
默言会意,随后也跟了出去。
这边厢茹素和凝香对视一眼,眼底各有震惊闪过,茹素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娘娘,内府从来和外朝分不开,这件事动辄事大……”
夏侯云曦唇角微勾看了茹素一眼,“你身在司计房,对那些上下一气,内外相通之事只怕最是知道的,此番改制,便是为了防止内宫外朝不分,且前朝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偏生内廷如此奢靡是何道理?”
夏侯云曦说着又将另一本册子给茹素,“你看看。”
茹素接在手中,刚打开看了一眼整个人便惊愣在地,下一刻缓过神来更是眸光大亮的看向了夏侯云曦,“娘娘,这——”
夏侯云曦看着茹素的眸色唇角微勾,“若是本宫没有记错,你也有二十四岁了,此次宫制变化之后可愿出宫去?”
茹素闻言立时跪倒在地,眼圈甚至微微泛红,“茹素不出宫,只愿有这个福气一辈子侍候皇后娘娘。”
夏侯云曦挥了挥手,“好了,去请公主来吧。”
茹素擦了擦眼角,先将手中书册放下才行礼退了出去,没过多久万俟烟便带着下人到了椒房殿,夏侯云曦看到她来了也不让她行礼便将她拉近了自己,万俟烟本有些担心的,看她起色尚好才放下心来。
“本想日日过来呢,可是皇上说不让皇后嫂嫂劳累,这才不敢过来。”
万俟烟虽然在宫中,可过来的时间也并不频繁,夏侯云曦闻言一笑,“从今日起你可要日日过来了,正是要你帮忙的时候。”
万俟烟有几分意外,夏侯云曦却一笑,“帮了我这个忙,以后进了上将军府才不会手忙脚乱。”
万俟烟面色微变,似羞非羞的低下了头去。
西阳漫天,踩着金灿灿的夕光,夏侯云曦第一次亲自往外书房来,下了凤舆之时正看到南安王洛萧和靖王万俟殊齐齐从书房之内出来,见到是她二人俱是行了礼,夏侯云曦自是受了两人的礼,又看向书房之内,“可议完了事?”
洛萧静若深潭的眸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夏侯云曦周身,只听得万俟殊笑答一句,“亦是差不多了,是否等不及了?听说今日椒房殿来往宫人有许多。”
听到此话夏侯云曦便知道万俟宸肯定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二人大抵也明白了,她一笑,“到底不仅仅是内宫之事。”
万俟殊笑开,“不论如何要以自己为重才好,幸而有阿烟,你便省着些力气,否则皇上不知如何担心。”
夏侯云曦点头应了,刚要说话便听到一阵沉重极快的脚步声朝着门口而来,洛萧和万俟殊相视一眼,俱是让在了一边,之间一道墨色身影在门口一闪,万俟宸含着微怒的面容便钉在了夏侯云曦眼前,他眉心轻拢,眼风刀子一般的落在茹素的身上,茹素和凝香诸人生生的打了个颤跪地行礼。
万俟宸转眼看夏侯云曦时立变满眸温色,却仍是含着丝不赞同,“再急也不必亲自来,如何等不得一时半刻?”
口中这样说,却还是揽了她的腰让她往里走,夏侯云曦碍着万俟殊和洛萧在此只将他的手往下落,偏生万俟宸力大的她不能撼动分毫,万俟殊早就无奈摇头,又说了一声才和面色静然的洛萧往外走。
书房之内唯有宋柯站着,看到夏侯云曦立刻行礼,夏侯云曦准其平生,忽又笑起来,“这倒是巧了,早知道我该让阿烟一起过来,她在帮我忙呢。”
万俟宸瞟了宋柯一眼,却是什么也不说的挥手让他告退,待宋柯退出去万俟宸便又附耳在她身前,听了听果然正碰上一次胎动,他眸光微眯的仰起头看看向夏侯云曦,“又踢你了!定然是个同你一般厉害的公主!”
夏侯云曦嗔他一眼,忙又拉了他说正事,“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长话短说,宫制我本不想立刻动,可是国库日紧,宫内也无需那么些宫人,还不日早些落定也免得那么多琐事,我准备撤了三院将其并入底下的司房,另外,宫女太监我想还是分宫而治!”
万俟宸最怕她思虑过重,闻言立时允了,“这些事往后让阿烟来报,你只需交代给阿烟便是,没有这样两边来回跑的,内廷之忧我亦想过,只是现如今前朝事多,更不忍让你操心这些,却不想你早已有谋划,我说过这是你我二人之宫,是我给你的家,如何摆弄变化,一切都随你。”
夏侯云曦早料到如此,她也并非一时兴起只为私利,所幸便也当这件事能定下了,见万俟宸耿耿于怀她累着便又笑起来,“十五说这一阵子要多多走动才好,否则到时候没力气,这外书房我还未来过,且当做是来看看你如何?”
“凝香!”
夏侯云曦一声轻喝,凝香再进来的时候手中果然有一只食盒,万俟宸看的心中大动,这边厢夏侯云曦已经端了一盅参汤出来,万俟宸自从治世以来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每每都是独自在这冷殿之中忙着累着,此刻这一盅汤真真是暖了他的心。
凝香退去,夏侯云曦一边看着万俟宸喝汤一边打量着殿中摆设,简单奢华的塌几前座,绣着金色龙纹的屏风插扇,厚重的帷幔之前是高高大大的书架,此刻上面正堆着如山的公文折子,他身前的御案上,砚中浓墨已经见底。
夏侯云曦正出神,万俟宸又是一问,“十五当真说过要你每日走动?”
夏侯云曦闻言回神,“你若不信喊他来问。”
万俟宸闻言不由笑开,“既如此,以后每日都来送汤如何?”
夏侯云曦转眸扫了这周遭一圈,“这里是议事之地,如何由得我每日里来?”
万俟宸走到案前揽了她,“无妨的。”
六月十三,洛王万俟玉带着新整合十万禁军前往燕地,宸帝命万俟殊相送,自己则是站在朱雀门的城楼之上看了许久,六月十四,西北路大旱之事经由中书、门下商议,宸帝最终任南安王洛萧带着国库拨下去的十万两赈灾银前往西北赈灾,身处西北之地的百姓未曾想到皇帝裁决如此之快,还派了如此显赫身份的南安王前来赈灾,一时间对宸帝感佩不已。
夏侯云曦停了万俟宸的话每日下午都亲自来外书房陪她,或是送汤或是添茶,万俟宸也尽量在下午时间独自处理政事好争得二人独处时间,此事不知为何流传而出,没几日朝堂之上便有了些议论声。
夏侯云曦为此有些着急,万俟宸却眉头微抬,“天下人都知我独宠椒房才好。”
夏侯云曦见他不放在心上便也继续在下午来陪他,只是减少了随从侍卫,每次都从侧门而入,虽然有些偷偷摸摸之感,可外间的朝臣到底只是以为万俟宸是一时兴起,那些议论之声自是冷了下来。
未央宫之内连日来的忙碌总算是为内廷改制拟了个章程出来,夏侯云曦一一看过后又拿给万俟宸看,万俟宸对其中几处加以订正,夏侯云曦如数依万俟宸所改,又亲自做了修正之后才算是一套完备之法。
改制并非是小事,然而夏侯云曦所谓乃是为了缩减内廷开支,在如今放在哪里都是一件贤德之为,便是连万俟婓亦是无话可说,可是虽则如此,夏侯云曦的另一项宫制却与往日大大不同,三院二十四司改作了六局五宫,六局之中皆是以宫女为先,不论是女官还是最低等的杂役俱是宫女,五宫则是有内侍省掌管,从而便将此前紧握在宦官手中的权力夺了过来,由此,宫女们的地位大大提高,且每个人都有了奔头,但凡在每年的考核之中表现突出者都能一级一级的升位,直到那内宫最高女官尚宫!
六月十六,此章程得中书、门下议立,加盖帝后金印,正式在帝宫之内施行,此行不仅将为曦朝节省了开支,还将许多宫女放还回家,这在历朝历代都是没有过的仁德之事,虽然朝堂之上对于六大尚宫局全为女官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不管是朝内朝外对于皇后的贤良淑德都是大加赞赏,然而就是在这片皇后赞誉之声中,让夏侯云曦未曾预料到的一件事在此时过早的砸在了她的面前!
那一日她依旧是为万俟宸送御膳房新呈上来的小点心,许是去的太早,待她进了外书房的时候万俟宸还在和宋柯等人在偏殿之内依着九州堪舆图商定安置兵路之事,钟能等人不敢大意,连忙请夏侯云曦入内,上茶的上茶上点心的上点心,一番安置之后钟能才去偏殿通禀万俟宸。
殿中小黄门都只敢守在门外,殿内夏侯云曦独自坐在榻上,猛然之间看到御案之下掉了两本折子,两府奏折从来都是内侍们小心翼翼不敢出差错的,此时竟然被掉在御案之下,夏侯云曦不由得挑了挑眉,又指了灵儿去捡。
灵儿也瞧见了,连忙上前将那折子从角落捡了起来,夏侯云曦本是打眼一瞟,却看到那折子首页上被画了大大的‘驳回’二字,她不由得有些意外,近来中书、门下俱是在为增设粮道一事议事,如何会被驳回了?
她有些疑惑,便伸出手去,“拿来我看看。”
灵儿当即便递了过来,夏侯云曦不动声色的打开,只一眼,整个人便愣在了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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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猜是啥事?假期完啦~大家继续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