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楚皇归来,西凉国灭(二更)

昏黄的光亮一点点的落进窗棂,鸦青色的帷帐让屋子里的光线变得幽暗,躺在床榻之上的人缓缓地睁开眸子,长时间的昏睡让他的眸色浑浊,许久他眼底的迷蒙才一点点的消散,微微转头,一道挺直又纤细的身影正站在窗棂边上。

“我救了你。”

夏侯云曦看着窗外的葱茏开口,四个字轻轻巧巧的落在屋子里,床上的人微有几分怔愣,随即晃过神似地轻蹙眉心,眼底有一闪而逝的痛苦沉下去。

“简振声为国捐躯已经阵亡。”

“为楚臣吧,你别无选择。”

室内安静的厉害,夏侯云曦的语气淡漠,语调平平不含任何感情,床榻上的人声息全无,如同死了一般,夏侯云曦不再说,甚至不看那人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房门吱呀一声关上的那一刻,简振声带着对宿命的臣服,重重的叹了一声。

五月初七,夏侯云曦命宋柯为前锋主帅,领兵十万直上棠州,原本身在棠州的萧玉楼已经带着剩下的西凉士兵北上向着王都的方向靠近,同一时间,祁连山以西的苍墨之上亦有杀机向着西凉而来,羌胡公主亲自带兵十万,从祁连山口而过,从西南方向一路狠杀而来,西凉,危矣。

夏侯云曦带着二十万兵马在湖州按兵不动,并非是她不想乘胜追击,而是刚刚登基为帝的某人千里传信,收缴了她的虎符,勒令她在湖州驻守,秦允等人接了圣旨再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无视夏侯云曦的命令在湖州城内老老实实的待着。

此时已经立夏,酷热的暑意落下来,夏侯云曦安静的待在湖州之内等着那人的到来,也就是在此时,一直悬而未动的大燕开始对南越用兵,南越边境之上三十万强军驻守,大燕发兵二十万,连日强攻,南越军拼死抵挡,死伤已不计其数。

南越的天空愁云惨淡,云宋之内也不好过,姬无垠回云宋之后便是开始整合各处兵马,准备一举南下渡过淮水平叛,然而他的兵马还未整合完毕,淮南的叛军便开始主动的向着云都进发,云宋之内内乱再起。

诡谲的暗涌在中原大地之上流动,半月之后,湖州城迎来了楚国新皇。

二十万大军整军相待,湖州城中也焕发出新的生机,震天的拜礼声之后,万俟宸一身寻常玄袍向着城中的军府而去,秦允跟在他的身后,将他送到了院门口之后方才退下,万俟宸在门口默了一瞬,进院子的时候便看到灵儿那张稚嫩的脸。

“公子!”

清泠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万俟宸唇角一弯,灵儿已经指了指那垂下门帘,万俟宸微微颔首,大步走到正厅掀起门帘走了进去。

门帘掀起,内室布置简单而素雅,想到她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他看着这屋子里的物件眼底便多了两分温柔,顺着正厅的侧门向着内室而去,樱草色的珠帘被掀起,瞬时便看到一个纤细的背影正站在南窗之下的桌案之前。

万俟宸微微顿足,她正弯着身子,身上套着一件天青色直缀,三千墨发绾做一个小髻,素手执着一支细笔,眉眼低垂看不出情绪,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窝投下一层阴影,那正行云流水而动的笔忽然一顿,她缓缓地抬起了头,眼底闪过一层亮色,他抬步走向她,她却就那么怔怔看着他动也不动。

直到他的气息迎面扑来夏侯云曦才哎呀一声叫了起来,他一把将她搂住,却忘了她手中正握着笔,眼看着那墨色沾在了他袍子上,正要推开他,腰却被他一把牢牢制住。

“没关系。”

吧嗒一声,细笔落在了宣纸上,刚刚画到一般的墨莲顿时被沁上了一大团墨点,万俟宸离得她极尽,带着几分沉暗的话语落下来,那灼热的呼吸瞬间让她一阵轻颤,万俟宸仔细的看着她的眉眼,抬手,一点点的描画。

“外面人山人海,却独独不见你,原来作画比见我还要重要。”

夏侯云曦被他轻抚的痒痒的,不由挣扎着握住了他的手,她微微摇头,“他们要见的是皇帝,我在等的却是我的夫君。”

万俟宸眼底的夏侯云曦正笑颜如花,清清泠泠的语声含着几分娇柔的意味,带着钩子一般让他心痒难耐,万俟宸不由得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眼底的温柔让夏侯云曦有几分微醺之感,“蓝儿。”

他深深一唤,却只是揽她入怀,夏侯云曦等着他的后话,他却又不说,她轻若蚊蝇的“嗯”了一声,便是这一声,让他克制的情潮一触即发!

她细白的耳珠被他允住,舌尖打磨唇齿啃噬,夏侯云曦不禁一声嘤咛,万俟宸的气息瞬间灼热的不像话,他急喘着放开她,眸光带着暗红的看她,夏侯云曦的眸子里沁出两分水汽,正待说什么万俟宸忽然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现、现在吗……”

“嗯。”

万俟宸胸膛起伏,大踏步的向着那帷帐之内的床榻走去,夏侯云曦咬了咬下唇,脸颊染上了两片飞霞,“可是,外面的人都在等你。”

万俟宸走到床边将她放下,倾身脱掉她的鞋袜,再褪下袍子将她揽在怀中,身形一转把她压在了身下,他眼底的暗火不知何时悄然褪去,此刻正带着心疼的看着她。

“我已经让人散了。”

四目相对,万俟宸的语气温柔,说话轻轻缓缓地生怕把什么惊碎了似地,夏侯云曦听着听着只觉得心头一紧,当即偏过了头去,万俟宸看着这般模样的她心里又酸又疼,禁不住的低下头吻她,带着怜惜的吻很快点燃了火,夏侯云曦下意识的攀住了他的脖颈,动情之时猫儿一般的哼哼着,万俟宸噙住她的唇瓣深而缓的厮磨,大手顺着她的曲线而下,探进她的衣襟之中覆住那松软揉捏,夏侯云曦止不住的颤抖,待他将她一点点的剥光之时,她已经浑身酥麻到任他作为。

“蓝儿……”

腰身一沉,夏侯云曦在极致的充满之中抬起双腿缠住了他的窄腰,万俟宸的动作轻而缓,怜惜的将她搂在怀中动作,肌肤相亲的触感温暖又真实,夏侯云曦久未放松的神经被他的温柔融化,终在他的身下化作了旖旎曼妙的春江丽水,让他疯狂,让他沉醉。

不知何时起,院子里忽然变得安静无比,连那聒噪的蝉都不忍心打扰此刻有情人的爱语,万俟宸将她抱着倚在他的身上,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从他的方向看下去,她的背脊之上还有晶莹的汗珠,那原本就骨骼分明的肩胛愈发的消瘦。

“你刚刚登基,现在离楚可以吗?”

万俟宸的手覆上去,轻而缓的磨砂,“有大哥和两位丞相,不会有事的。”

夏侯云曦撑着他的胸膛抬起头来,他的面色并不十分好,眼睑之下还有青黑的阴影,想到他登基至今不过半月之久,也不知是如何日夜不息的赶路,万俟宸拉过夏侯云曦的手,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说话,“父皇本有意让我们早日成婚,可现在战事吃紧,婚事便只能往后拖了。”

夏侯云曦想到那个垂垂暮已的老人,也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摇了摇头,“这战事总能结束,皇上必然等得到。”

万俟宸眼底有精芒一闪而逝,深吸一口气将她紧紧压在怀中。

万俟宸的到来让楚军士气瞬间大涨,面对这个已经成为皇帝的男人,他们的表现更为恭敬和臣服,夜色落下,所有的将军都在议事堂等着,万俟宸自是要去议定接下来的战法,而夏侯云曦这个被收缴了虎符的前任统帅则是被留在了院子里勒令其休息,到底时间还太早,夏侯云曦坐在南窗之下看书。

“主子,玉公子来了。”

夏侯云曦有几分意外的站起身来,这些日子他一直随军,她常去问他一些阵法布置,他却从未主动来找过她,夏侯云曦直觉是有事才如此,当即面色一肃的起身,“去请。”

桓筝进门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绿桑,夏侯云曦赶忙迎上去,亲自托了他的衣袖请他入座,桓筝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楚皇来了。”

夏侯云曦倒茶给他,点点头,“现在正去了议事堂,你找他?”

桓筝摇头,“我找你。”

夏侯云曦眸色一紧,“可是腿疾有了变故,这些日子未曾送新药来,是因为绿桑说你现在用的药已是极好,不用再换。”

话音落下,夏侯云曦的眸光已经有几分凌厉的落在了绿桑的身上,桓筝微微一愣,动容的神色在他面上一闪而逝,随即笑开,“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腿以后大抵不需要如何用药了,你且安心吧,我来是为了其他的事。”

夏侯云曦这才微微松一口气,“不是腿疾就好,那你说说看,这般郑重来找我,为了什么?”

桓筝微微默然,而后才轻声道,“我一来是求你一件事,二,则是来告辞的。”

“告辞?!”夏侯云曦忽略了前一句话,她的声音有几分拔高,眼底更是有几分惊疑,“为何告辞,你要去哪里?”

桓筝的表情在她这般的话语之中越发的温润柔和,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别紧张,前次宋皇邀我去云宋小游,我拒绝了,可是现在简振声已经被你收服,楚皇也来了,西凉大抵会很快灭亡,我……我要求你一件事,之后我想去云宋一趟,你知道的,我本是云宋人,这么多年了,我想走一趟。”

夏侯云曦有几分意外,定了定神才一件件的问来,“你先说说你要我做什么,桓筝,你我之间何须用求这个字,但凡是你说的,我都会应下的。”

桓筝闻言便从容的笑开,那放在别人眼里决不能说出口的话也就这般轻松地说了出来,“我要你留萧玉衡一命。”

夏侯云曦一怔,也不过是沉思了片刻便点头,“好,这是第一件事,我应下,那你说说第二件事,现在云宋境内正是内乱之时,并不安生,你的家人也不在了,你去云宋到底所为何事?”

桓筝并不打算说明,却是心意已决的模样,“家人虽然不在了,却总有故人在的,珈蓝,我和你一样从那修罗场走出来的,除了你之外,我最重视不过是自己的性命,我此行心意已定,你且放心,我会在云宋等你。”

夏侯云曦闻言眸色一暗,终究不能再说什么,在她少女时代的印象之中,桓筝总是无所不能的,现在,即便他的眼睛不能使,即便他的腿受过伤,他依旧能够让她觉得安心,她笑了笑,“也好,那我让肖扬陪你走一趟。”

“不好。”桓筝摇头,否定的坚决,“肖扬是你的人,你放心,绿桑跟着我就好了。”

夏侯云曦回头看了一眼绿桑,一身青色衣裙的女子站在屋檐之下,昏黄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那般安静却又坚韧的模样,让夏侯云曦觉得放心,又想了想,夏侯云曦才点了点头,“那就依你,你打算何时动身?”

“明日。”

“这么快!”

桓筝笑开,“若我所料不差,明日大军就该离开湖州了,我明日动身最好不过。”

夏侯云曦也了然,当即不再说,想到云宋现在诡异的乱局,她的心中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夏侯云曦便送桓筝出门,刚走到门口就遇上回来的万俟宸,万俟宸看到桓筝在这里,眉头微抬,“玉公子。”

“楚皇。”

一个黑衣贵胄,一个白袍从容,立在中庭自是两种风华,万俟宸看了看夏侯云曦语气有礼,“玉公子这些日子为了蓝儿出谋划策,真是有劳了。”

桓筝摇了摇头,“珈蓝兰心慧智自有谋略,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夏侯云曦走到万俟宸身边,看了桓筝一眼,语气有几分怅然,“桓筝是来告辞的,明日他就要去云宋了。”

万俟宸眸色一深,桓筝已经向着万俟宸点了点头,“明日就不向楚皇辞行了,西凉一战,楚皇自能大捷而归。”

“借公子吉言。”

夏侯云曦又送了几步,待桓筝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外才回身,万俟宸还站在中庭等她,看着他挺拔的侧影,那因为桓筝忽然要去云宋而生的怅然才少了一分。

楚地和西凉的战事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可以说胜负已定,万俟宸显然是要速战速决,议事之时便决定再发兵十万,跟随宋涯的脚步向着西凉王都进发,夏侯云曦和他随军,剩下的十万兵马包括墨麟军在内,都由吴威和祝云阳二人带领,向着汶州的方向退守,和桓筝所料不错,第二日一早楚军拔营,而桓筝比那更早的离开了湖州城。

“皇上您可是不知道,我和宋涯我们八个人,每日里练得阵法都是那八门金锁阵,简振声摆下那九字连环阵的时候,皇后娘娘一人穿着黑甲站在中军之中,将周围的十万兵马指挥的如鱼得水,后来大破了简振声的九字连环阵,西凉大军也尽数被我们斩杀,后来简振声带人欲要刺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箭射出,竟将简振声从马背上射了下去……”

秦允说的兴高采烈的,完全未曾注意到万俟宸的面色已经越来越不好看,而他怀中人的眉心也越皱越紧,秦允终于说完,万俟宸低下头来看自己怀中被自己的披风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唇角微微一勾,“是吗,凰王殿下如此厉害。”

秦允看了看这共乘一骑的二人,只觉得那气氛有几分诡异,可是有什么诡异却又是说不上来,只听得夏侯云曦干笑一声,“皇上过奖了。”

万俟宸看了看秦允,“听说颜回准备在株洲用水攻?”

秦允嘴角一抽,他早就知道这一天总要到来的,却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看了看队伍最前领兵的黑袍将军,秦允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笑意,“颜回将军为了以逸待劳,才出了这个法子,连皇后娘娘都觉得不错。”

夏侯云曦被这两声皇后娘娘叫的心中怪怪的,转头对上万俟宸幽深的眸光随即笑开,“没错没错,若非颜将军说到了以逸待劳,我又怎么会让大军待命让敌军主动来袭呢。”

万俟宸冷冷的笑了一声,并不做声。

秦允眼见得情状不好,当即找了个借口跑到前面去了,夏侯云曦暗叫糟糕,果然秦允刚走万俟宸的大手就落在了她腰上。

“我记得我吩咐过,你怎么样都可以,唯独不能亲自上阵!”

温柔却自有几分紧绷之感的话语声落在她的耳畔,夏侯云曦只觉得鸡皮疙瘩迅速的起满了半个身子,她笑得有几分心虚,“八门金锁阵并非常人能指挥的,我若不上,别人上我可不放心,你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胜仗变成败仗?再者说,你既给了我锦囊妙计,我又如何能让你失望,那一战折损了西凉仅剩精锐,别说我没有怎么样,就是真的有点小伤小痛也没有关系。”

开始还有几分气弱,说道最后已经是理直气壮,万俟宸眸光微眯,落在她腰间的大手缓缓地往腰眼上探去,一点点的压一点点的磨,夏侯云曦受不住一阵颤,微咬着下唇按住他的大手,就差大叫着求饶了,万俟宸低下头去,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你若是小伤小痛,我就杀了简振声,不仅杀了简振声,连宋柯那几个眼睁睁看你上阵的我都不放过!”

这语气阴测测的,听得夏侯云曦后颈寒毛都束起来,可她怎么能信,“宋柯他们都是为了楚军好,再者说,宋柯还扮成小侍卫保护我,他们都是楚地肱骨之臣……”

万俟宸把她向外探的身子抓回来靠在自己怀里,眉梢一抬,“你与我是一体,不尊你便是不尊我,即便是肱骨之臣也不乏养虎为患的前车之鉴。”

夏侯云曦一怔,不由得转头看万俟宸,万俟宸见她眼底闪过的忧色不由得觉得好笑,低头不着痕迹的在她面颊上啄了一口朗声笑起来,随行的将士们远远地看到万俟宸笑意畅快的样子不由得睁大了眼,在他们的印象之中,万俟宸何时露出过如此明快的表情!

“喂——”

夏侯云曦察觉到各路目光,不由得捅了捅他,万俟宸收了笑意,眸光锋利扫了一圈,顿时鸟兽横飞生人勿近,夏侯云曦兀自叹息,却听到万俟宸在她耳边说话,“你担心什么,颜回这样的性格我为何留在身边如此之久,还让他成为四方将军,他自有他的可取之处。”

夏侯云曦点头,“颜回血性刚直,喜欢和不喜欢明明白白的表现在脸上,这样的人比起那些阴狠无形之人好的多。”

万俟宸微微一叹,有些问题,只有自己身临其境之后才会看清楚,也只有登上了这个位子之后才会开始算计,可是低头看到怀里的女子,刚才她眼底那一抹忧色,让他心中安稳,他坚信,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不会允许他犯错,而这世上唯有她的话让他受用的甘之如饴,可他不喜欢她心有所挂,所幸便说清楚,“你放心,他们都是我精挑细选,品性第一,能力次之,前朝为何有养虎为患之事,不过是上位者识人不清御人无道罢了,今次有我有你,他们自是我楚地忠臣,于情于理,我绝不负他们。”

夏侯云曦果然有些微的松快,权力是一把两刃的剑,有多少少年英主因为御剑不利伤了别人伤了自己,她信他,却怕他因为她和那些忠心追随他的臣子生出嫌隙来。

十万楚军一路向北,过棠州,楚州,再从鄞州向西,经铭城到达曦城,一路上都被宋柯的十万兵马打通,各城都留有楚军驻守,显然,西凉的中枢已经被楚国控制,而在西凉南面,边境之上虽有重军驻守,可是羌胡的精锐已经将其吞噬,西凉南部的城池也成了楚国的囊中之物。

途径一个多月的行进,万俟宸不禁对各个西凉要塞进行了细致的军事部署,连带着对当地的风土民情都有非常完备的考察,夏侯云曦知道他这是在为此后的新政做准备,也陪着他走过了不少的地方。

虽是战时,但是因为宋柯的开道,一路上的西凉百姓都已经对楚国臣服,再加上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善待百姓的名声早就传了出去,万俟宸只是稍加施以善意民众们便能给予给多的拜服,因此,夏侯云曦和万俟宸一路走过西凉的山山水水,不仅没有战时的紧张之感,反而多了几分游山玩水的易趣。

可也是在此时,南越被燕军连下四城,同时,云宋境内的内乱也有渐渐平复的趋势,夏侯云曦觉得云宋内乱平复的有几分诡异,到底为何却又是说不上来,而万俟宸的面色也并不是那么的好看,七月初,万俟宸带着十万兵马和宋柯仅存的七万兵马在西凉王都百里之外汇合,十七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向着西凉王都而去,兵临城下之时,夏侯云曦在那巍峨的城头看到了右臂衣袖空荡荡的萧玉楼。

萧玉楼依旧是一身玄色长袍,头发高高的束在脑后,男儿装的打扮,却比此前夏侯云曦所见到的更加戾气逼人,夏侯云曦和万俟宸坐在高高的战车之上,与城头之上的萧玉楼遥遥相望,遥隔数百丈,萧玉楼那淬了毒一般的眸光让夏侯云曦皱了皱眉。

“启禀皇上,王都之内有十万禁卫军守兵,我军已经在此镇守三日,王都的城防布置十分的严密。”

万俟宸眸光幽深,“无处可寻?”

宋柯点了点头,“是,城内人口众多,食物存储之量极大,萧玉楼刚回到王都之时就已经遣散了一批百姓,现如今已经不让城内的子民出逃,她每日在城门之前杀十人,以此来震慑西凉百姓。”

万俟宸眼底露出两分冷光,“叫颜回来。”

传令兵当即叫来了颜回,颜回抱拳行礼,疏朗的面容之上满是对万俟宸的敬服,万俟宸随手掏出一道兵符,眸光冷凝,“点一万兵马向西去,引西江水来。”

颜回一愣,万俟宸眸光微凝,“你在株洲之时提出用水攻,怎么,忘了?”

颜回顿时反映了过来,回头看了看西凉巍峨的城墙,眼里顿时冒出几分利光来,西凉的城墙大都是夯土结构,这王都也不例外,这般的城墙在平日里坚实厚重,短时间内遇水也没有影响,可若是长时间浸水,终有土质坍塌之日。

颜回眸光一亮,当即抱拳领命而去,万俟宸看着颜回的背影,眼底闪出几分若有似无的无奈笑意,夏侯云曦在一旁看的分明,此前颜回提出水攻本是有意为难夏侯云曦,这会儿万俟宸想要敲打敲打颜回,只可惜这人已经将前事忘得一干二净,连万俟宸略微沉暗的面色都没看出来。

万俟宸又传令叫来秦允、宋涯与简旭宁三人,“各领兵一万,简旭宁负责西面,宋涯看着东面,秦允去这王都后方,防止城中禁军弃城而逃。”

三人接令而去,夏侯云曦的眸光落在了西凉城头,西凉大势已去,萧玉楼不会不明白,此刻不过是殊死顽抗罢了,可是凭萧玉楼,她怎么会真的死在这王都之中呢?

“不妨留几处破绽。”

万俟宸颔首,叫来慕言交代了几句。

南越战事吃紧,万俟宸每每收到信报眉头就要纠结一阵子,想了想,他传信给了在居庸关的夏侯非白,着夏侯非白以军师的身份前往南越帮着洛萧出谋划策,还另驻守惠州的林逸前去增援,如此才算是将大燕与南越的战场稳固在胶着状态,双方不进不退,各自为政。

三日之后,颜回引来了西江水,两万士兵在王都之外人工造渠,待那西江水灌入,王都城墙那厚实的墙基便被浸泡了住,此后楚军再无动静,西凉王都之外的旷野上,十五万大军扎营驻守,时而练兵时而演戏,竟一点没有战时的惶恐之感。

而此时的西凉城内,萧玉楼正在后悔当日没有用铁血手段将所有的百姓都赶出去,城外楚军的动静让城内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每每都有人想着法子往外逃,萧玉楼知道此时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王都,她每日里斩杀的百姓越来越多,却仍旧镇不住那怨声载道的民愤,丞相林玄宁见状已知西凉再无回天之力,不由得劝说萧玉楼放弃都城。

“公主殿下半生为西凉,现如今难道还看不明白,公主若还有一丝血气,此刻就不该死守这废城,西凉北境尚有守兵十五万,公主何不以活命为先,便是有所谋划,也要先活着出了王都才好!”

萧玉楼眼底满是狠色,巨大的不甘心让她失去了理智,此刻经林玄宁的提醒她才有几分反应过来,留在王城之中早晚都要被耗尽,为何不弃城而逃,只要她还活着,就有要了他们性命的机会!

夜色深沉,萧玉楼再无半分女儿家的婉柔端丽之感,她浑身的阴狠之气无处使,满心的不甘和怨愤无法发泄,她不过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可是周身的沧桑却如同一个垂暮的老者一般满是萧条之意,萧玉楼看着满目熟悉的王城,一时之间有几分怆然涕下的绝望。

林玄宁一生没有上过战场,此刻却也穿上了厚厚的战甲,萧玉楼将老者的白发看在眼里,不由得以公主之身对着这个亦师亦友的老臣跪了下去,林玄宁面色大变,一时之间也泪悬于睫,“公主自去,匡复西凉,公主活着才有望!”

此时的林玄宁心中已然明白这中原是要变天了,可是他必须说这样的话来给眼前的女子多一分力量,月辉渐渐地被黑云遮去,冥冥中似乎连上苍都在为这个国家的命运而叹然。

围城五日,西凉王都之内斩杀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夏侯云曦见局面如此不免得有几分焦灼,万俟宸却每日里带着她看士兵演练,万俟宸对于阵法也有所建树,二人一时之间竟然在这战场之上各自为政玩起了布阵破阵的游戏,两人你来我往,输赢各有,军中甚至开始下注赌二人输赢,正是因此,不少人被剥去铠甲每日里到西江做苦力。

是夜,楚军大营数千顶帐篷之内灯火尽熄,除开巡逻的士兵脚步声之外,整座大营安静异常,忽然,震天的喊杀声从西凉王都的方向传了过来,中军大帐之内的万俟宸和夏侯云曦对视一眼,各自眼底都有精芒一闪而逝。

灯火次第而亮,楚军的反应速度让西凉士兵咂舌,随即,领军的林玄宁知道,楚军等的就是此刻,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眸光一厉,苍老的容颜之上显出一抹决绝,令旗一挥让禁卫军们如同濒死而斗的群狼一般冲向了楚军大营!

楚军自是早有准备,长弓营的箭矢隔着百丈就已经数箭齐发,随即楚军重骑成中军前锋,分别有轻骑两翼护卫,双方人马在旷野之上交锋,早已被长箭所伤的西凉士兵根本不是楚军的对手,锥形阵犹如一拳重击将西凉之阵打得散了开,两翼轻骑见状迅速合围而上,从高远的天幕上看去,墨蓝色的阵营正在被墨色的洪流一点点的分食,一点点吞噬,知道最后那战场之上只剩下一种颜色,一种味道。

混战前后持续了四个时辰,待天明时分,主帅林玄宁阵亡,最后一队西凉禁卫军全部战死,这是一次及其血腥的战斗,西凉禁卫军们抱着必死之心而来,不死不休的对楚军发动攻击,面对凶狠的敌人,你只有比她更凶狠才能战胜他,楚军杀伐果决,残忍,却又畅快的将西凉最后一支护卫皇权的军队消灭。

“启禀皇上,战场之中不见西凉公主踪影!”

君卓来报,万俟宸眸光微眯,“召三位将军回营,剩下的队伍准备整军进城!”

很快的,镇守王都三面的秦允、宋涯、简旭宁尽数归来,各自都在昨晚遭遇小股的攻击,最后被楚军瓦解,几人打扫战场之时都不曾见过萧玉楼的踪影!

夏侯云曦知道不好,不由得看向万俟宸,万俟宸静静沉思片刻,陡然抬头,眸光锋利的看向了北面,“现在只有北面还有西凉的势力,宋柯!”

宋柯当即上前,万俟宸将一道兵符扔给他,“点五万兵马向北追,务必要将萧玉楼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宋柯领命而去,宋涯想了想,自请随着宋柯一起,万俟宸自是知道他们兄弟心结,闻言哪有不应的,当下便允了。

浩浩荡荡的楚军进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为西凉的百姓分发食物,这些被萧玉楼禁锢恐吓了大半月的西凉百姓顿时对楚军感恩戴德,万俟宸带着夏侯云曦前往西凉王宫,刚走到宫门口便被一阵血腥味熏得皱了眉头。

西凉王宫之内,所有的宫人全部被残杀而死,所有的臣子也在王殿之上服毒自尽,看着那满殿的鲜血,万俟宸捂住了夏侯云曦的眼睛。

夏侯云曦从来都知道权力是建立在鲜血与白骨之上,可是此刻真真实实的面对却又是另一种心境,万俟宸看着夏侯云曦的面色不好,着秦允等人清理王宫,带着她登上了西凉王宫之内最高的一处楼阙。

凌霄楼。

二人无言相依,凌烈的风掀起了他们的衣袍,飞舞着的墨发也在空中结在了一起,万俟宸一身墨袍,揽着月白广袖宫装的她站在那至高之处,眼底连绵起伏的宫群都在他们二人的脚下,万俟宸握了握夏侯云曦的手,“蓝儿,还记得凉州城外遇见凌南军的时候吗?”

夏侯云曦点头,那样震撼的时刻她怎么能忘记。

万俟宸双眸锃亮的看着她,“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想着,若有一日我会凌绝顶,身边所站之人,必定是你,也只能是你!”

夏侯云曦被他的眸光所摄,手背上的温度灼人,那骤然生冷的胸口开始一点点的回暖,温热,而后只为他,怦然心动。

帝国历四七八年七月初十,西凉王都被楚军攻破,王宫之内宫人惨死臣子自戕,皇帝萧玉衡与长公主萧玉楼不知所踪,至此,这个从周始帝开始建国四百余年的诸侯国消亡在中原大地的版图之上,高举帝国大旗的楚国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就此,楚国在百年之后,终于以绝对的王者尊荣问鼎中原之巅。

------题外话------

终于灭了西凉,可能要小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