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宸眸光微眯,眼底似有寒星一闪,“本殿只能告诉公主,和本殿成为敌人,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万俟宸的面色如深冬的冰霜,眼底似有凛冽的寒风,萧玉楼看的一怔,素来浑身凌厉贵气的她此刻也禁不住眯了眯眸子,待回过神来,萧玉楼嘴角扬起一抹兴味的笑意,“殿下终究还是不相信玉楼的诚意,既然如此,玉楼也不急着要答案了,待殿下改变了心意我们再谈。”
萧玉楼举起手中的杯盏,“为殿下刚才的话,玉楼敬殿下一杯。”
万俟宸眸光深沉,微微一顿却还是端起了酒杯,醉人的酒香在唇间四散开来,他眯着眸子打量眼前的女子,想到西凉在她手中一日日强盛起来,心中多少对萧玉楼有几分激赏之意。
杯中见空,萧玉楼提壶欲倒,万俟宸却是抬手拦了她,“不必了。”
萧玉楼放下酒盏,眸光之内幽光攒动,她看了看万俟宸,忽然一问,“听说那位西云姑娘在殿下这里,怎么不见她出来?”
万俟宸抚了抚褶皱的衣襟,淡淡道,“她歇下了。”
萧玉楼禁不止挑眉,此刻借着屋内的灯火看过去,他锋利的眉眼似乎变得平缓而模糊,却是让萧玉楼觉得熨帖,她嘴角一扬,“没想到殿下如此体贴佳人。”
万俟宸不置可否,却是转了话头,“本殿本该早日归国,却因为公主相邀先来了西凉,在这里叨扰多日,本殿打算两日之后回楚国,在此多谢公主这几日来的款待。”
萧玉楼一怔,想到自己此行半点收获也无,眼底的幽光更浓烈了几分,萧玉楼点头一笑,“既然如此玉楼不敢相留,玉楼相信,将来定有再见殿下的机会。”
万俟宸眉峰一动,“只希望不是在战场上。”
萧玉楼嘴角一勾,却到底没说出什么友邦情意厚重的话来,眼见得夜色更浓,她还是噙着笑意的告辞出门。
待萧玉楼的身影出了院子,万俟宸才转身向着正房而去,慕言早已回来,此刻正在正房门口等他,看到万俟宸的眸子,慕言有几分欲言又止。
万俟宸看一眼他,“说。”
慕言一叹,随着万俟宸进屋一边道,“主子为何这般就回绝了长公主,西凉现如今和我们的情势您又不是不知道,若是,若是真能如公主所说,对我们实在是大有助益。”
万俟宸眉头一簇,看着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一眼,“这么多年过来,你却还是如此不通透,两国之间从来都只是为了利益而和,萧玉楼的意思无非是两国之间定下婚盟罢了,西凉皇帝年幼,自然是他们择一个宗室之女嫁过来,不管是我还是大哥或者四弟现如今都不曾成婚,可是我却是不会让自己,不会让大哥四弟因为这个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当做政治筹码。”
“更何况,西凉心思本就不正,即便是成了婚盟,也不过是外面看着好看些,人心不和,又哪里会有什么助益?”
慕言和慕枫从小便跟在万俟宸的身边,寻常时候更不会说自己的意见来,可是既然他们说了,万俟宸便会看重,经他一说,慕言眸子里闪过一层浮光,万俟宸这才继续道,“知道我为何要慕枫去东齐而不是让你去?”
慕言垂着眸子有几分羞愧,万俟宸无奈摇摇头,“此次回了长安,或许我们面对的还会更多,即便是父皇大哥什么都不说,长安,我毕竟已经离开了十年了,这世间,最易变换的便是人心。”
慕言连忙抬起头,“主子,当年是您自请为质,这么多年您更是无时无刻不再为楚地百姓谋划,即便是您一回去就被封为太子又有何不可?我们楚地从来立贤,更何况,大皇子殿下也是说过的——”
万俟宸看慕言一眼,慕言终是眸光微变的闭了嘴。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同化不开的团团墨迹,万俟宸忽然走到南窗之下,慕言赶忙再点亮一盏落地明灯,万俟宸从书案边上的笔架子上取下一只狼毫墨笔来,他拧着眉头,在桌上铺好的宣纸之上落下一个大字。
苍劲有力的笔锋笔走龙蛇一般落在雪白的纸张之上,慕言抬眼看过去,乃是一个个的“静”字。
放下笔,万俟宸眸光幽深,“真正的权力威望,从来都不是靠别人给的,父皇和大哥即便再如何的爱重与我,那对我而言也不过是血脉之情,大楚的朝臣百姓与我可没有这样的关系,那样的话以后再不要说了,回去长安,静观其变吧。”
慕言敬服的点点头,内室忽然传来一阵声响,二人眉头同时一动,万俟宸急匆匆向着内室而去。
月色清亮,安静的荣华堂西厢房,萧玉楼面色冷黑的摔了手中的茶盏。
林玄宁站在她的面前,眉头一蹙,“如果敌人让你生气,那说明你还没有制胜的把握。”
萧玉楼面上带着几分颓丧的看着地上的青瓷碎片,冷眉一横,“万俟宸,他竟然敢拒绝,徐州也就算了,连本公主的示好都分毫不收,这样的油盐不进,本公主从前倒是小看了他。”
林玄宁嘴角一勾,“公主莫急,此时也不算晚。”
萧玉楼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太傅,那万俟宸竟然看出了我的本意,他甚至说,我准备扫开身后一切隐患是想要直面中原诸国,下一个目标便是楚地。”
林玄宁眉头一动,“公主真的如此想?”
此一问终于让萧玉楼面色微微凝重,微微沉吟一瞬,她忽然抬眼看着林玄宁,“太傅以为,这个世上之人可会接受一个女子做皇帝?”
林玄宁一滞,“难。”
萧玉楼苦涩一笑走到位子上重新落下,“一个难字在太傅口中出现那便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了,这个天下,哪里容得下一个女人做皇帝,只可惜我不是男儿身,否则,还真会向万俟宸说的那般,扫平了羌胡就对付楚地——”
林玄宁面色肃宁不说话,萧玉楼从桌子上倒满一杯茶,轻轻地一抿,良久,林玄宁才道。“公主不必觉得可惜,男儿可争夺天下,女儿家也并非不可以做世上最为尊贵的女人。”
萧玉楼看着林玄宁眸色之中有几分明白,“太傅的意思是要我去依附男人?”
林玄宁眸光微眯,“为何是依附,世间虽然不能容忍一个女人做皇帝,可是若这个女子真有不世之功,又如何不能与男子并肩,不过是一个名头位份而已,若此女子能让帝王敬服,连帝王都可以收服的人,又何愁帝王之下的臣民百姓。”
萧玉楼眸光一盛,低着头沉思了片刻才道,“太傅以为,当世之人,有几人是可堪为帝星之人?”
林玄宁眯着眸子沉吟片刻,“现在说话一切都是言之过早,公主不可据雄心观天下,只待时机成熟,自然是公主主动出击的时候。”
萧玉楼点点头,忽然眸光一暗,“你带回来的药材我已经让人给他用上了,可是效果却并不十分显著,百里家的老爷子可说过他一定能重新站起来?还有他的眼睛,可能重见光明?”
林玄宁眉头微皱,“并非说过一定,只说过一定会尽力,不过这天下间若是连百里家的人都没有办法,可想而知便真的是只能听天命了。”微微一顿,“他可开口了?”
萧玉楼面色不佳,摇头,“不曾。”
林玄宁看着萧玉楼,眸色有几分沉暗,“公主为了他做了太多的事,他却半分不知道回报与公主,若让我说,此人不留也罢。”
萧玉楼摇头,看着林玄宁的眸光带着几分温软,“太傅忘记了,我西凉虽然骑兵强于天下,军中却没几个真正有将帅之才的人,他既然能破了上将军的大阵,千军万马之中都未死,自然是非同凡响的人物,待我治好了他,他那般骄傲的男子,又何愁不会知恩图报呢?”
林玄宁看着眼前眉眼沉稳的女子心中微微一酸,若是别的国家,她这样的年纪正是嫁人生子幸福美满的时候,可她却偏偏整日里算计谋划,她身上的衣服,更是从十年前开始就在没有穿过女装,那一头青丝长发,若是不剪,此刻只怕也能绾做一个牡丹髻了,自从那一次,她手边的金玉脂粉全都换成了治国方略,可她,到底是个女子。
眸子里的疼惜一闪而过,林玄宁终究点点头,“就照公主说的办吧。”
万俟宸进到内室的时候顾云曦已经和衣起身站在了窗边,万俟宸看过去,幽然的月华洒在她的身上,那纤细的身量便多了几分清泠孤绝之意,灵儿面色沉静的站在她的身后,看到万俟宸走进来倾身向他施礼。
顾云曦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施施然转过身来,她的眉头蹙着,“听说肖扬在外面等着,既然如此,云曦谢过殿下的照顾,还请殿下派个人送云曦出去,我还有朋友等在客栈之中。”
微微一顿,她没有忘记提醒,“长安之约,还请殿下记着。
万俟宸的眸光幽深,看着顾云曦惨白的脸和手腕处系着的白色锦帕,似乎是在思考她为何忽然提出要走,又似乎只是那么看着她,良久,万俟宸忽然道,”既然要谢我,总不止是说说而已,你待如何谢?
顾云曦一怔,她似乎常对他说‘谢’这个字,可是从来都只是嘴上说,顾云曦看着万俟宸的模样,心中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愧疚,她掩下眸子里的情绪,点点头,“应当,说起来云曦亏欠殿下良多,但凡殿下开口,又合情合理的,云曦自当应允。”
微微一顿,顾云曦眸光坚定又执着,“你我二人身份如此,将来大楚和大燕如何谁也说不清,现在还是还清了的好,只有这样,将来你我二人各自为政才能杀伐果决争夺漂亮!”
顾云曦心中如此想,却根本没必要这样说出来,可她就是说了,还说的落落大方坦坦荡荡,并且以十分明亮的眸光毫不畏惧的看着万俟宸,仿佛在等着他的回敬之词。
万俟宸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霾,却终于只是面色如常的想了想,“你说得对,既然你想还清欠我的,那我如此自然要物尽其用才是,说道物尽其用,我不可能让你做我的丫头伺候我,也不会叫你做我的马前卒上战场,所以,做我的谋士。”
顾云曦眉头猛的一跳,这边厢万俟宸又加了一句话,“三个月,三个月的谋士,再加上你娘的下落安危和合欢蛊的解蛊之法,然后,你我两不相欠。”
这个条件黛玉顾云曦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她不解的看着万俟宸,分明只要自家娘亲这一样她就一定可以就范,却为何要加上那合欢蛊解毒之法?
万俟宸却只是静默的看着顾云曦,在等她的回答。
顾云曦垂下眸子,谋士,谋臣,一字之差,不同之处在于前者只献计,却无论如何与“出仕”无关,与公孙墨,她是臣,与眼前之人,做“士”又何方,她心绪一收,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就与他再无瓜葛。
“好,我应下,从今日起之后的三个月,云曦自当以殿下为主君。”
顾云曦站直了身子,眸光郑重,万俟宸看着她的模样,眸子里闪过一丝讽刺,他衣袍带风的转过身去,当先往外走,“来书房。”
顾云曦一怔,看了灵儿一眼赶忙跟上他的步伐,与正房当中的小书房不同,这院落里的左厢乃是一间专门为他开辟出来的大书房,万俟宸面色不善的推门而入,慕言跟在其后将屋子里的几盏大灯全部点亮,瞬时,屋子里便变得灯火通明。
万俟宸落座在主位之上,从成堆的信笺之中取出一张黑色绸布封面的折子,抬手扔到桌角,“你看看。”
顾云曦压下心中对于万俟宸这么快就让她做事的意外,郑重的打开了那一道折子,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折子上的内容,顾云曦眉头一挑,“云宋怎么会忽然内乱?”
万俟宸眸光一深,“仔细看看。”
顾云曦再次将折子上的内容看了一看,嘴角不由得抿的紧紧的,云宋地处中原中部,与楚国,西凉,大梁,和东齐几国都有接壤之处,气候润泽,风物宜人,乃是中原农耕最为发达之处,此次看似是国内发生了乱战,实际上却根本不是这么简单。
云宋历年来皇权动荡,近年来以摄政王姬维与相国陆灿两方势力为主,而云宋的皇帝却并非正统的龙脉传人,十年前的云宋兴业帝暴毙之后,两个幼子俱是不知所踪,彼时就已经是相国的陆灿从皇室宗亲之中选了一个五服之外的孩子成为新帝,因朝堂众臣不服,才推举了彼时乃是文臣的姬维成为摄政王,辅佐年幼的新帝为政,姬维本是文臣,陆灿却手据重兵,所以这个摄政王也是有名无实,随着时间的推移,姬维渐渐地做大,可云宋真正说的上话的还是陆灿。
可是让顾云曦意外的是,这一次的内乱之中,陆灿竟然败了!
“陆灿败了。”
万俟宸应声而出,他眸光灼灼的看着顾云曦,“陆灿在淮北的二十万精兵这一次有一半倒戈在姬维阵中,另一半,却是全部覆灭。”
顾云曦眼底闪过一丝寒光,“陆灿身为相国多年,手段心志与旁人不可比拟,那些兵马都是他多年来谋划得来,营中将领都是他的心腹之人,这一次兵败如山倒,由此可见,姬维此人并不简单。”
万俟宸嘴角一抿,看一眼顾云曦道,“下能谋善断之人众多,若细说起来,谋士可分为五个阶段,谋己,谋人,谋兵,谋国,谋天下,你在相府立威争宠乃是谋己,你为公孙墨夺位乃是谋人,至于兵谋,你却还没有这个机会,说道谋国,便是这位姬维了,自古以来文臣多谋略,武将行攻伐,这位姬维的谋略智才,当世少有。”
顾云曦看万俟宸的眸光不由得敬服几分,心中也更加惭愧,万俟宸说的不错,说到底,她虽然为公孙墨的谋臣,可在这谋略之道,却还是太嫩了。
万俟宸不说话,似乎就在等顾云曦沉思,良久顾云曦才抬起头来,看着万俟宸道,“这样一场内乱不是只要谋臣便可以的,陆灿的二十万精兵被何人所败,这折子上并没有写。”
万俟宸再拿过一道折子扔给她,“看看。”
顾云曦从来不知道万俟宸身边竟然会有如此多的折子汇集,这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足以表明他的势力之大,已经,他在楚国的地位无人能及,想到此,她不由得心中更加郑重了,他刚才的话那般通透犀利,她想,他自己到了哪一步?
顾云曦一目十行看下来,嘴角不由得一抿,“姬维何时多了一个儿子?”
万俟宸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这个姬无垠,用十万大军,用两个月的时间,打败陆灿二十万的军队,那十万的倒戈将士还为他所用,现如今已经收入他的麾下带回了云都了,听说陆灿在云都已经上折子高老,其人,却是早就不见了踪影。”
顾云曦眉头一动,“陆灿几十年的经营,总不至于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不过,他从此也只是个无名之人了。”
万俟宸抬眉看着顾云曦,“你怎么看?”
顾云曦想了想,“这一次的内乱对于云宋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姬维此人治国有道,可谓君亦可为帅,未来的五年之内,云宋必定会长足的发展,而这个姬无垠,却更是值得我们去注意,这一次明面上的功劳都是姬维的,可是淮北和云都相隔千里,我猜想,真正的主事之人只怕是这位姬无垠。”
万俟宸略一思忖,却是不再说这个话题,“我打算两日之后启程回楚国,洛然已经回了南越,本来打算这一次不走云宋走南越的,只是一来走南越要折回去一段路,二来,云宋的这一场动荡只怕后续还未完,我要亲自去看看。”
顾云曦抿着嘴角,心中也生出几分向往,“好。”
二人相对无言,万俟宸转过头去,“东厢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夜色已晚,去歇着。”
顾云曦想到自己现在是她的谋士,自当是听命才是的,当下吧手中的折子放在桌角,倾身一礼退了出去。
万俟宸抬头,对着门外的慕言道,“去叫灵儿来。”
慕言无声无息的走开,没一会儿便带着灵儿进了书房,万俟宸也不看灵儿,只淡声问道,“姑娘怎么忽然提出要走?”
灵儿并未觉得怪异,只是沉静的答道,“主子今夜的毒发时间并不长,醒来之后曾问灵儿公子去了哪里,那时候公子刚进正房,在和慕言说话,姑娘走到屏风之后时听到了几句话,后来愣了一会子便说要走的话了。”
万俟宸点点头,“姑娘要随我去长安,这些日子好生照料。”
灵儿点头退下,慕言站在门口眼眸含笑的看着万俟宸,直让万俟宸不耐的蹙了眉,面色淡淡的道,“明日里将她在客栈的朋友接进来,过两天一起走,还有,继续查那人的身份。”
慕言笑着应下,万俟宸转过身去,从打开的窗棂之处看着东厢亮起来的灯火,忽然微不可察的扬了扬嘴角。
------题外话------
女主会对男主全方位的折服,爱恋~只希望说书人的文字能写出男主的风华绝代,那才不负我们男主的才华啊~女主也是慢慢成长滴,最后不会示弱滴站在男主的身边~
话说文文换了封面,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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