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牢中往事,楚衣异样

天光水白,漫山遍野的绿草犹如一片碧波盈盈的海洋,苍墨高原之上的夏风将赫连珈蓝的头发吹散开来,一圈儿一圈儿打着旋儿,青绿的原野上忽然出现一抹人影,她瞬时眸光大亮!

“母后!”

那人影一顿,停下了步子站在当地,赫连珈蓝左右手上满满的都是五颜六色的花儿,此时拍拍身上的明蓝色大裙子,脚步雀跃的向着等在那里的人影奔了过去。

夕阳西下,她的笑颜如花,然而那等在原野尽头的人影却似乎离了她很远很远,赫连珈蓝不停地跑啊跑啊,她嘴角的笑意沉了下去,慢慢的两把野花也被她扔在了一边,她鼓足了力气,然而远处的人影好似觉得她跑得太慢,竟是转身要走。

赫连珈蓝大惊,“母后,等等珈蓝——”

她的呼唤终于让那人顿了顿步子,她的母后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色的侧襟宫装,大大的落地裙摆映在草地里,分外的明丽好看。

眼看着离得那人越来越近了,赫连珈蓝面上终于露出欣喜的笑意,那人也绽开笑颜伸开臂膀准备拥住她,“珈蓝——”

赫连珈蓝笑意越来越深,忽然,那明媚的眸子如遭雷击,她的步子瞬时散乱难行,眼看着就能够到那人的手了她却是定了下来,那欣喜的笑意消散,眸子里竟忽而涌上了巨大的骇意,她的眸子死死的钉在对面之人的裙摆上。

不,那不是裙摆,那妖艳的红竟会流动,带着呛人的血腥味从她的脚下缓缓流散开来,一点一点的蔓延至她的脚下。她抬头,对面之人的眉眼渐渐地变得模糊,而后她的满是慈爱的面容忽然消失,只剩下那突突冒着血沫子的脖颈——

“母妃!”

顾云曦豁然坐起身子,目之所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一双墨绿色的眼睛正幽幽的注视着她,顾云曦心中一紧,一道毛茸茸的身影已经扑进了她的怀中。

“嗷呜——”

低低的一声呜咽,顾云曦深深的吐出口气,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楚衣的背脊,定了定神之后才低低一问,“你怎么来了?”

话音落下帷帐之外便亮起了灯,却是越娘走了进来,“尚武堂的侍卫过来说楚衣这一天十分的闹腾,不知道是不是生病还是怎么了,怕出了岔子您怪罪,便给送来了碎月轩。”

顾云曦嘴角一勾,低头看着楚衣乖顺的模样低低道,“连你也知道我这一天过得不好吗?”

帷帐之外的越娘一叹,转眼看外面的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小姐,这才五更天,您再睡会儿吧。”

顾云曦没有做声,似是再定了定神,将脑海之中的画面强行挥了出去才擦擦额头上惊起的汗意掀开了床帏,“不睡了,等下王爷会来接我,希望今日能看到娘亲。”

越娘闻言赶忙出去打水,不一会儿便端着水盆进了来,趁着顾云曦去梳洗的当儿她轻轻开口,“小姐,做个老爷去雪阁了,发了一通火,还打了大小姐。”

顾云曦将面上的水擦干,“然后呢?”

“然后就不知道了,老爷似乎是回了静心斋。”

顾云曦嘴角冷冷的勾起,“看来这一次连他也没办法,不,就算他有办法他也不会去做什么的,因为这一次的事根本和相府无关。”

微微一顿,顾云曦眉眼一深,“顾映雪,只有那一点点疼怎么够呢——”

越娘眸色深深的看她一眼便出去吩咐人准备早膳,而顾云曦梳洗完毕便将楚衣抱在怀里坐在暖炉的旁边,一下一下抚着它算不得手软的毛,眸子里是一抹无人能窥探的深沉。

刚刚用过早膳公孙墨的马车便来了相府之前,顾云曦抱着楚衣出门的时候正看到顾映雪也要出府,此时得她已经不会再目露凶光,她甚至还向着顾映雪有礼的点了点头,顾映雪看着她的样子眉头一皱,倒好像是顾云曦对她选战挑衅一般。

“嗷呜——”

楚衣的表现绝对十分突然,它眸光森森的从顾云曦的怀里跳下来,直直的扑向了一身宫装妆容精致的顾映雪身上。

“啊——”

便是顾映雪这般持重端庄的人在楚衣的威吓之下也将忍不住的惊叫一声,楚衣体型虽然不大,然而它后劲十足,那全力的一扑直直的让顾映雪连退三步后仰着倒了地,楚衣的爪子尖利的立在顾映雪的脸颊旁边,顾映雪眸中的平静荡然俱碎,“畜生,滚开!”

顾云曦嘴角一勾,“楚衣,过来。”

轻声一唤,狂躁暴力的小家伙立刻变得十分乖顺的回到了她的脚边,顾映雪看着这一步惊魂未定的喘着气儿,站在她身后的锦文等人也是被吓得呆愣在当地,此刻触到自家主子气怒的眸子才回神上前将其扶起。

顾云曦摸一摸楚衣的头,这边对上顾映雪的眸子,“姐姐从今往后要小心,因为楚衣随时都会出现,它最喜欢吃人腐坏的心肝。”

顾映雪站起身来,狼狈至极的她眸带畏色的看着小楚衣,“它是你养的畜生,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一定杀了它!”

顾云曦双眸微眯,“是吗,如果在楚衣撕碎你之前你能杀了它倒也不错。”

顾映雪眸光一滞,顾云曦直直的向门外的德王府马车走去,孤冷的背影散发着凌人窒息的寒意,“顾映雪,当你做下这件事的时候你就应该做好准备,你最好日夜都防着我,因为指不定在哪个时候,我的楚衣就会要了你的命。”

坐上马车的时候顾云曦看着腿边的小家伙一叹,“楚衣,我们不能着急,一步步来,让她生死不能如何?”

“嗷呜——”

低低的一声呜咽好似在应和顾云曦的话,她抬起眸子看着眼前深色的门帘目光似箭。

到了德王府的时候顾云曦等不及的快步走向了主院,公孙墨果然正在等着她,她微微行的一礼,“王爷,如何?”

顾云曦今日的衣饰极为简单,面色也比不得往日好,公孙墨眸光深沉的看着她,“京兆伊已经将此案的文案送到了刑部,听说今日一大早洛夫人已经被送到了刑部大牢,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刑部大牢见一见洛夫人,你至少要听听洛夫人怎么说。”

顾云曦感激的看着公孙墨,此事事关重大,她确实要见一面洛青衣,而且越快越好,“王爷思虑周到,多谢王爷。”

公孙墨眉色少见的温润,“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顾云曦一怔,这边公孙墨却是上下看看她,“你这样子不能进刑部大牢,得换身行头。”

——

一身明锦长衫的顾云曦又变作了清奇男儿,她跟在公孙墨的身后,一副侍卫模样,刚走到刑部门口于永便等在了当地,看到公孙墨等人一来当即迎了过去,“王爷。”

公孙墨点点头,“交代下去的犯人可在这里?”

于永点点头,“京兆伊衙门今天早上送过来的,是二十年前易将军一案的逃犯,王爷为何对此人如此关注?”

公孙墨眸光微深,“此人是在成霖的送别宴上被带走的,若是被有心人将这件事拿来做文章只怕不好办,本王不过是来问问情况,大人让人开门吧。”

于永不是傻子,他那句话不过是一问,然而听到公孙墨这样的回答自然明白了这件事只能以这一个理由进行,既然如此,他必然不会再多问一句。

刑部大牢如顾云曦所想的那般狭小逼仄,连带着凌人作呕的味道,黑暗的甬道两旁是空空如也的牢房,偶尔出现的一两个犯人一听到声音便扑到了门边,身上的镣铐声叮当作响,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来似乎在问他们讨要什么。

公孙墨看一眼于永,于永解释道,“这里的关着的都是重犯,基本都是二十年以上的刑期,关得久了,到最后不会说话甚至变得疯癫都是正常的。”

顾云曦此时刚好一步踩在了枯草之上,她的步子重重一顿,“咔嚓”的一声在这牢中格外的响亮,于永这才注意到这个身形瘦小的侍卫,他在朝中多年,又官居刑部,早就练就了一双精精火眼,此刻一眼扫过去便觉得不对,再细细一看心中不由得大惊。

公孙墨看顾云曦一眼继续朝前走,顾云曦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走到靠里一间房的时候顾云曦看到了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洛青衣面上的面纱已经被取下,此刻一张素颜静静的坐在牢房内的旧凳子上,在她的脚边有黑色的小虫子爬来爬去,她也好似没有看见似地,只眸光空茫的落在自己的脚背上。

公孙墨看于永一眼,“于大人若是还有事便去忙吧,本王问问犯人便出去。”

于永当即点点头退了出去,公孙墨看着顾云曦眸中带泪的样子对她点了点头走的远些,顾云曦这才颤颤巍巍的喊出一句,“娘亲。”

轻轻飘飘的甚至带着颤抖的两个字出来,洛青衣的眸子才僵硬的抬了起来,待看清了来人,她猛的站了起来,忽然之间回神的她似有瞬间的不确定,待看到顾云曦水光泠泠的眸子这才低呼一声,她看了看四周无人,赶忙快步向着顾云曦走了过去。

“曦儿,你怎么来了,你快出去,快出去!”

顾云曦隔着栅栏抓住洛青衣的手,看着她的发丝微乱眼窝深陷,从来把自己收拾的一丝不苟的她此时衣衫褶皱,不过是一夜,却好似变了个人一般,“娘亲,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洛青衣眸光含泪,“曦儿,是娘亲对不起你,这么多年,都是娘亲对不起你。”

顾云曦不断的摇头,“娘亲,云曦的时间不多,你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才能帮你,才能救你,你放心,云曦绝不会让你死!”

洛青衣常常一叹,“云曦,这么多年我就知道我一定有这么一天,此前是不放心你,但是现在我知道你没了我也可以,要救我出去不是那么容易的,娘不要你为我涉险,云曦,你还有很多的事要做,娘亲不会拖累你。”

顾云曦心中一疼,噩梦之中的情景在她脑海之中一闪而逝,她紧紧的盯着洛青衣的眸子,“娘亲,你难道不了解云曦吗?如果你不想拖累我,那就告诉我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年为何留在相府,而我,而我到底是不是相府的二小姐。”

幽暗的牢室之中顾云曦的眸光锃亮,洛青衣看着面前瘦弱娇小却满目坚持的女子,沉吟良久终于还是一叹,“云曦,娘曾经想就躲在相府之中让你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现在看来,是娘亲错了,上天早就注定了。”

顾云曦一愣,“娘亲——”

洛青衣深深看着顾云曦,“云曦,娘是易家的女儿,也是当年唯一一个逃走的易家人,之前娘讲给你的都是真的,娘的父亲,他是被诬陷的,而当时最大的幕后黑手就是国丈,娘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想要翻案已经不可能了,你也不要因为这件事着急,娘不怕死也不怕坐牢。”

微微一顿,“当年娘把我自己手上握着的关于千骑军的信物交给了顾中正,他因此得到了父亲忠诚部下的拥护,同时也在相府为我两提供了一个栖身之所,便是这样,娘和你才能活到今天,云曦,为娘现在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其他的你不要问。”

顾云曦心中串联着洛青衣所说的来龙去脉,此时忽然抬起头,“娘亲,你还没有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顾家的二小姐,我的父亲到底——”

洛青衣见话都说到此处了,眸光也是一变,“顾中正,他怎么配做你的父亲,云曦,你忘记娘跟你说过了吗,你的身份比顾映雪还要尊贵,你——”

“云曦!”

洛青衣的话还没有说完公孙墨就一脸凝色的走了过来,他一把拉开顾云曦和洛青衣握在一起的手,而这边,那明亮的甬道入口处正走进来一道身影,“听说二弟来探监,为兄真是有点好奇,这位犯人是——”

顾云曦面色大变,竟是太子!

太子被禁足已经是有几日,不知道为何现在竟能出宫,更不知为何竟然刚好在这个时候来了刑部大牢,她退后几步站在公孙墨身后,而洛青衣也摸了面上的泪痕,面容再次恢复成冷漠木然的样子。

太子一步步走近,见当下的场面嘴角一勾,文质的面上到看不出来多少心思,公孙墨俯身一拜,“拜见太子殿下。”

公孙长卿挥手让他起身,公孙墨这才道,“昨日的事只怕太子已经知道了,这琴师是在成霖的送别宴上被带走的,昨日回府之后便听人禀报说房间流传成霖有窝藏逃犯的嫌疑,我一听之下自然怒从心起,这一大早变过来将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于永跟在太子身后走进来,面色本来极为沉重,待看到公孙墨应对有度之时才松一口气,此时十分公式化的上前一步,“回禀太子殿下、德王殿下,此犯人已经供认不讳,宴会是她受了成王府的邀请才去的,坊间流传纯属胡编乱造,成王殿下即将出京,还望太子殿下和德王殿下不要轻信小人之言造成成王殿下的困扰。”

公孙墨点点头,“有劳于大人了,四弟平时为人如何我和太子都清楚的很,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公孙长卿的眸光从公孙墨和洛青衣面上掠过,点点头笑道,“这是自然的,听说这妇人是易兴的女儿?”

洛青衣面无表情的站在牢里,于永闻言当即上前一步,“正是。”

公孙长卿冷声一笑,“当年易兴为官不仁,竟然贪腐军饷,她的女儿逃了二十年才被抓到也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父皇当年极为重视易家的案子,这么重要的逃犯抓到了,可有向父皇上奏?”

于永一滞看向公孙墨,后者也是眸光一沉,他赶紧低下身子,“请太子殿下恕罪,这犯人今早才从京兆伊衙门送过来,下官还未来得及上报。”

公孙长卿看看洛青衣,眸光之中带着些微不懈,“既然如此,这案子由我来报吧,于大人做好定案事物就好了。”

于永忙不迭的躬身答是,公孙长卿看看公孙墨,“二弟还有什么没有问清楚的吗?”

公孙墨摇摇头,“本来此事就没有多少疑点,点如今已经十分清楚了。”

公孙长卿点点头,“既然如此,请二弟同为兄一同进宫禀明情况吧,顺便把四弟送别宴会上的事情说一说,否则以父皇的性子,恐怕要多想几分。”

公孙墨点点头,不管太子这一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此刻让他跟着进宫是打得什么主意,这最后一句话还是有道理的,公孙成霖即将西去,收缴兵权又是个一丁点儿不对就会酿成大错的事,他不能让公孙成霖带着烈帝的疑虑离开燕京。

如此这般太子当先向着外面走去,顾云曦的眸子掠过洛青衣,后者眸光安抚的看她一眼,嘴角带着暖人的笑意,顾云曦脚步沉重的走出去,她心中想知道洛青衣没有说完的话,本来她以为她至少还有机会再见洛青衣,可是此刻的她不曾想到,命运就是喜欢作弄人,而她记挂着的再见,竟来的那样迟。

公孙长卿的马车向着宫里驶去,公孙墨自然也要跟着,他担心的看看顾云曦,“没事的,别担心,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顾云曦点点头,看着公孙墨的马车跟在太子的车架之后行的越来越远,她悬着的心却是落不下来,进宫就是要禀明皇上,一旦烈帝知道了此事,会不会当即斩立决?

再回头看看肃冷的刑部大牢,顾云曦禁不住的长长一叹。

于永远远地看着顾云曦站在衙门之前的身影眉头一皱,似是微微沉吟了一瞬,他向着顾云曦走了过来,“二小姐不必担心。”

顾云曦转过身来,嘴角牵起苦涩的笑意,“什么都逃不过于大人的眼睛。”

于永嘴角一勾,“虽然不知道大牢之内的人与姑娘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德王殿下出面,想必保命不会是什么难事,姑娘且放宽心吧。”

顾云曦看着于永的模样凝眉一问,“依于大人看,这大牢之内的犯人如何才能脱罪?”

于永皱眉一瞬,“若是于永说真话,只怕要让姑娘失望了。”

“于大人的意思是——”

于永眸色一正,“如果下官所猜不错,皇上的意思只怕会是立即行刑,王爷最终只能求个保命而已。”

“牢中的人是因为当年的易兴贪腐军饷一案,如果当年的案子被翻案了呢?”

于永眉头一皱,“姑娘的意思是?”

顾云曦沉眸,“当年易将军一家犯案的时候于大人只怕还只是个刑部小吏,于大人对于当年的案子应该多少有些印象在,难道于大人就没有些许的疑虑吗?”

于永沉眉思虑一番,面色渐渐地变得凝重,“于永不知道二小姐说的是真还是假,于永与二十年前的事也已经记得不清不楚了,于永只知道我们当今的圣上是一个固执且多疑的人,顾小姐确定要让德王殿下为你冒险翻案?”

顾云曦心中一紧,于永却不看她惨白的面色,“如果于永猜得不错,皇上一定不会允许翻案,因为这是他的皇威,即便是错的,他是皇上,他说是对的就是对的,任何敢挑战他的人就都是他的敌人。”

微微一顿,于永又道,“二小姐可知道敬王爷?”

顾云曦只觉得脑海之中闪过这么一个词,片刻眸光一定,“是皇上的弟弟,德王的皇叔?”

于永点点头,“敬王爷与当今圣上本是一母同胞,乃是至亲之人,可是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不仅在政事上没有一点作为,连京城都很少回来吗?”

顾云曦摇头,于永眸色一正,“当年易兴一家被判刑的时候举朝上下只有一个人帮他们全家说话,这个人就是敬王爷,而我们的当今圣上不仅没有听他这个亲弟弟的意见给易家减刑,更是收了他的兵权缴了他的虎符,让他在青年之时就成了一个手无一兵一马的闲散王爷,同样是天之骄子,谁不想有些作为,敬王爷当时心灰意冷,这么多年就真的闲云野鹤再也不过问政事。”

顾云曦心中凉气纵生,于永又道,“于永这是提醒,具体如何做就看二小姐的心意了,相信德王殿下必然也会有自己的考量,但是于永既然已经站到了德王殿下的身边,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提醒一句,二小姐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微微一顿,于永微微低了低声音,“再说,只要德王殿下上位,还有什么人是不能放的?二小姐与其现在铤而走险,不如多些耐心再等些时日。”

于永看着顾云曦专注的眸色微微一拱手,“于永言尽于此,刑部还有公务,这就告辞了。”

顾云曦微微回神,瘦小的身影映在身后的灰瓦白墙之间尽显萧索单薄之感,她脑海之中全是于永的话,不可因小失大,不能让公孙墨冒险,这些道理她自然是一点就通的,但是,但是……

为什么她身边的亲人总没有好结果呢。

顾云曦怔怔的走在大街上,一身男儿装的她在人群之中瘦小单薄的没有半分显眼,两股心意在她脑海之中交战,一方提醒她不可感情用事一切从大局出发,另一方却告诉她,你要再次眼睁睁的看着你的至亲在你面前消失吗,能多做一份就多做一份吧。

她眸光微带着空茫的走入了街头汹涌的人流,街市上的叫卖不断,各种各样的声音落尽她的耳朵里,在她听来却好似一阵风声,呼啸一闪,一场虚空而已。

万俟宸的马车从街上走过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好似失了魂魄一般的人,他眉头微动,呼喝马车停在她身边,顾云曦似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也未注意到自己身边的车马,万俟宸看在眼里眉头一凝,挥挥手外面的慕言就这么跟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顾云曦转身看他,“楚殿下打算跟我到何时?”

万俟宸挑眉,“一杯清茶,不知顾二小姐可会赏脸?”

顾云曦不知怎地竟然想起了公孙成霖所说,那位敬王爷认为万俟宸的茶艺最好,她微微沉吟一瞬,“有何不可?”

上了万俟宸的马车,外面的慕言也没有问万俟宸去哪里便直直的赶着马车前行,顾云曦看着这马车竟是她坐过的那一辆,她不禁想起了那个晚上,在太子的大婚喜宴上,是他,在最后一刻将她带走。

此时的顾云曦比之前一晚清醒了许多,她看着在自己对面闭目养神的万俟宸眉头微皱,如果再有一次前夜之事,她可还会在最后的关头让他带她离开?

顾云曦不知道答案,只是此刻的她想起来仍然觉得荒唐,她此前是那么的讨厌他,甚至不屑与他,可是现如今,在她无法承受的场面之前,她会求他带她走,想一想已经不止一次了,每每在最危急的时刻,他都会出现。

顾云曦一叹,她竟然开始对他抱歉了,她欠的债得赶快的还了才好!

马车缓缓停下之时顾云曦所见之处乃是一处茅草遮顶的简单院落,一进门便有小厮来迎,顾云曦大概的看了下他们的位置,应该是在城西的某一处,别院之内是顾云曦没有想到的萧索味道,地上积了几日的雪都无人打扫,春日里早已腐败的花木也是那般四处乱垂着,映着那茅草顶子,更觉得凄清无比。

沿着一道回廊,直直的走进了一个亭子,院子并不十分大,这亭子却是在最大场院的中间,四周本是挂了帘子御寒的,万俟宸一进来却让那带他们进来的小厮各个都掀了起来,寒意从四面八方而来,顾云曦看着万俟宸的身子皱眉,“云曦倒是不怕冷,殿下的身子可受的住?”

万俟宸面上并没有多少表情,此时淡淡看她一眼,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狐裘大氅坐在了亭中的桌案之前,顾云曦见他不答话眉头一挑也随意的落了座,两人刚坐好就有小厮捧了茶具上前来。

顾云曦的眸光便落在了万俟宸的身上,他将手中的小暖炉放在一旁,伸出拢在大氅之中的手将茶桶之中的茶粒儿细细的挑拣一番,顾云曦看着那茶眉头一动,竟是绿梅茶!

万俟宸的眸光极为专注,一粒一粒的茶粒儿挑拣的极为细致,顾云曦坐在他对面那般看着,环视这庭院一周,顿生几分好似伸出秋日里枯黄万里之原野的苍凉之感,再转头之时万俟宸已经挑好了茶,他并没有即刻烹茶煮水,倒是从另一个小茶桶之内继续拣了另一种茶出来。

顾云曦皱眉,“这是什么?”

万俟宸似是专注至极,依旧不语,顾云曦眉头一皱,就只独独坐着再也不多说一句话,万俟宸挑好了两样东西,这才开始在红泥小火炉上烹茶煮水,那纤细惨白的手指在红泥青盏之间来回,竟让顾云曦少见的多了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她也不觉得无聊,就这么看着,直到那紫砂茶壶呼呼的冒了热气,里面咕咚咕咚的声音想起来,一道清远悠长的香味当即散了出来。

香味淡而不散,浓而不腻,悠长如一只可绕梁三日不绝的琴曲,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让人觉得惬意怡然,待那清冽的茶水注入青瓷茶盏之中,顾云曦等不及的端起来小口一抿——

“小心!”

万俟宸低呼一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顾云曦被入口的茶水烫的猛的一颤,手更是连茶盏都执不住,眼看着滚烫的茶水就要反倒在她手腕上,一支芊白的手却是挥了过来。

“啪”的一声,眼见得茶盏被挥出很远,顾云曦却是倒吸一口凉气,只因那茶水还是避无可避的溅到了她的手上,而万俟宸,亦是无可幸免。

看着自己手背上瞬时变得通红的一块,再看看万俟宸惨白的手背上忽然现出的刺目的鲜红,她语气一滞,“你——”

一边的慕言看着这场面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拿来了药膏,顾云曦心中有些挫败,她深深一叹,万俟宸却将药膏递了过来。

慕言给万俟宸擦好,这边顾云曦同样自己擦好,两人相视一眼,顾云曦微微有些抱歉之意,万俟宸却是有无奈之色,他重新为顾云曦斟满一杯茶放在她面前,这才端起自己面前的茶轻抿一口。

顾云曦不仅手被烫了,连唇角都被烫了,此刻红红的,还有些肿,连一边的慕言看了都有几分笑意沁在眼里,万俟宸面无表情,只是那嘴角却是有上扬的趋势,顾云曦心中满是郁气,鼻端闻着那淡淡的茶香,更不喜欢这般静静的场面。

“成王殿下曾说过,当年的敬王爷对他们说楚殿下的茶艺最好,他曾经不相信,如果今日他也来了,只怕他一定会心悦诚服。”

万俟宸闻言眉头一挑,似是想起了什么,“顾姑娘似乎不善茶艺。”

顾云曦眸光悠远,“因为我们那里很少喝茶——”

西夏地势偏远,气候更是不适合种茶,所以那里几乎很少喝茶,可是现在的她是顾云曦,她从小就生在燕京,这话终究还是说错了,眼见得万俟宸果然眉头一皱,顾云曦嘴角一扯,“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学过茶道。”

这一扯当即让她嘴角一疼,万俟宸见状终于还是嘴角一勾,顾云曦看着自己眼前的茶凉的差不多了这才端起来轻轻一抿,“殿下还没有告诉我,除了这梅茶之外,你还放了什么?”

万俟宸摇摇头,“若是告诉你,茶艺最好的就不能是我了。”

冷漠不可测的万俟宸会这样说到时让顾云曦有几分意外,她一边抿着茶,一边道,“殿下今日请云曦喝茶只是为了喝茶吗?”

万俟宸下意识的皱眉,“姑娘以为有何事呢?”

顾云曦一顿,“殿下如果记忆力尚好的话应该记得云曦曾经拿钗子抵在你的脖子上,现如今我们坐在同一张桌子喝茶,世事真是难料。”

万俟宸放下手中手中茶盅,看看自己所处之地,“这院子里十分荒凉,可是我从来不会让人打扫,姑娘刚才问我话我没有回答,只是因为一杯好的茶需要用尽自己的心意和精力去煮,不专心,煮不出好茶来。”

微微一顿,他眸光微眯从这场院扫过,“每每心烦意乱之时,我都会坐在这里喝一杯茶,燕京城之中到处都是奢靡繁华,远远比不得这旷野荒蛮一般的地方能让我静下心来,如果可以选择,我到宁远日日住在这样的地方。”

顾云曦看着四周的凄清,再低头轻轻抿一口茶,紧皱的眉头缓缓一展,“我曾说过殿下养病其实也是养心,现在来看这话却是说错了,殿下的心思较之常人实在好了太多。”

万俟宸嘴角一勾,“或许是因为这幅身子从小便破败,所在万俟只好将心历练的强硬一些,否则,哪有这二十多年好活呢?”

顾云曦眸光微动,抬手端起茶杯小酌,四周分明都是沁人的寒意,然而这清香悠长的暖茶入口,从喉咙口直直沁下去,却好似暖到了心肺之中。

马车一路向着顾府而去,眼见得马车已经缓缓地停了下来,万俟宸看着顾云曦下车的背影忽然道出两个字,“姜花。”

顾云曦回头一愣,“什么?”

万俟宸眸光幽深,“刚才茶里放的另一样东西。”

“姜花。”顾云曦低低呢喃着这两字,眸光砰然一亮,她扬起笑意看万俟宸一眼,“今日,多谢你。”

万俟宸微微颔首,顾云曦便跳下了马车,然而就在她跳下车的一瞬,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正从相府之内走出来,正是公孙墨。

顾中正在后面陪着公孙墨出府,看到顾云曦回来面色一喜,然而随即却将眸光钉在了那朱红顶子的小马车上,“这——”

顾云曦看着出府的二人微微一怔,“王爷?”

公孙墨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后的马车上,“去了哪里?”

顾云曦微微开口,却因为嘴角的烫伤有些微的不自在,公孙墨眸光扫过去,看着那嘴角的微肿眸色一深,顾云曦回头看看身后的马车,“去了城西。”

顾中正只觉得公孙墨的气场有些微的奇怪,当下便道,“云曦你可算回来了,你将楚衣放在德王府,王爷从宫里回来就给你送过来了,还不快快道谢。”

顾云曦眉头一挑,顾中正话音刚落楚衣恰好出现在府门口,小小的狼崽子“嗷呜”一声向着顾云曦的方向奔去,顾云曦嘴角一勾本以为那狼崽子一定是要扑到她怀里的,然而就在她微微蹲下的时候那白影儿却是越过了她扑向了她身后的——马车?

顾云曦半蹲下的身子一顿,只听见身后慕言惊呼一声“主子”,而马车之中的万俟宸却没有她想象之中的惊乱,只听得万俟宸冷淡的声音缓缓吐出两字,“无碍。”

顾云曦转身,幽幽的眸子里异色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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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话说大家有没有开始好奇女主的身世到底是啥了,其实我在文文的开头做了一些简单的提示,女主真正的身世至少要到第二卷才会揭晓,所以大家不要着急,有美人说到了皇叔的问题,其实,我想说,他是个打酱油的~当然,后面表现得好也不一定,其实他啥时候出场我都没想好呢……哦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