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将军,现在马上就到春节了,过了春节,到了春暖花开时节就该是我们回师四川,进入关中的时候了。”张珏端着一杯茶,道:“这个春节,我们一定要过好,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一下,来年的大战会很多。”
黄汉点头补充道:“规模还不会小。”
南宋收复了西南三省,各条战线捷报频传,处于一个极为有利的战略态势,北伐中原的条件已经成熟了,来年的大战必然是中原大决战,要打的硬仗恶仗不知道有多少,这是生死之战,规模必然是很大。黄汉是个不喜言语的人,说得非常简短,只区区数字却把来年决战说得很非常透彻。
“二位将军所言极是有理,陈兴道本是化外之民,越南小国之将,蒙皇上不弃,委以重任,陈兴道感佩至深,本不该多言,然而皇上以手足之情待我,我要是不说说心里话,实是愧对皇上。”陈兴道分析着道:“以我看来,我们回师四川,会接着去关中。关中自古是重地,从关中出兵必然是皇上数路大军中的一支,在休整期间,我们应该对士卒加以训练,选择近似于中原的地形地貌来训练军队。”
张珏抚掌称善,道:“陈将军所言极是有理。虽然我们现在身处西南边陲,但是不能坐等时日消逝,要抓紧时间做好各项准备工作,不仅仅是要训练军队,还要向周边国家购买马匹,以此来装备大军。中原之地,一马平川,是骑兵的天堂,特别有利于骑兵机动作战,我们要尽可能多地组建骑兵,这事刻不容缓,要马上进行。”
中原是平原之地,不象江南那样多水泊沼泽,是骑兵军团的乐园,特别有利于骑兵军团的大规模机动、纵深穿插、大迂回大包抄,要是南宋拥有足够多的骑兵,拥有足够多的机动部队的话,好处有多少自是不待言。
要是南宋拥有了足够多的机动部队,完全可以拉大网,大规模地包围分割,再聚而歼之。换句话说,机动部队的数量与质量将是决定即将到来的中原决战的命运,要是拥有了足够多的机动部队,南宋完全可以打一场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战争。
张珏不愧是一位优秀的军事将领,具有过人的眼光,把他们眼下的主要任务定位在打造骑兵部队上,实是让人赞佩。
黄汉喝口茶道:“步兵的训练也得加强,特别是体能与行军这两者更是要强化。”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张珏和陈兴道完全能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那就是步兵只有拥有足够好的体能才能长时间地行军,才能在中原决战是发挥出最大的机动性,便于从一地快速穿插到另一地,让蒙古人想不到,摸不着,才能可以保证发斗发起的突然性,给蒙古人致命的打击。
“好主意。”张珏和陈兴道同声赞同。张珏道:“这就要黄将军多加费心了。”
黄汉朗声道:“光复中原,黄汉责无旁贷!”
“滇马的种性不是太好,不太适合大量装备骑兵。”陈兴道提醒张珏。
张珏深表赞同道:“理是这个理,滇马不宜于大量装备骑兵。但是可以用做其他之用,比如说后勤保障之类。再者,目前我们这里的军队主要是以步兵为主,骑兵不多,我想来年大战骑兵的运用将是占有非常地位的事情。即使我们不能把滇马派上战场,也可以让将士们熟悉骑兵作战的特点,所以我们要先打下基础。”
他这是未雨绸缪,意思是说要尽可能多地让这里的宋军接受骑兵训练,让他们掌握骑兵技能,必要时可以迅速把他们改装成骑兵。
“将军此言有理,陈兴道多虑了。”陈兴道很是佩服。
张珏还有没有说话,亲兵快步进来,道:“启禀将军,营外有人求见。”
“谁?”张珏问道:“马上就要过年了,不呆在家里好好过年,跑来找我们做什么?能不见就不见了。”
亲兵回答道:“将军,这人说他姓高,名祥。他还说,将军听了他的名字一定会见他。”
“高祥?他是谁?”张珏有点摸不着头脑,道:“他要是没钱吃饭,就给他十两银子打发走算了。”以他想来,高祥是打秋风的,来蹭酒水银子,才如此处理。
亲兵正要转身去处理,陈兴道叫住他,对张珏道:“君玉且慢。君玉可知道前大理国主有一宰相,正是姓高,名祥。”
“怪不得这名字听起来这么耳熟,原来是他。”张珏恍然大悟,奇怪地道:“他不是给鞑子杀了吗?不会是他吧?”
忽必烈灭大理时,大理权臣,也是当时大理的丞相高祥率军与蒙古人对抗,其结果是给忽必烈打得大败。后来,他给兀良合台在追击途中杀死,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要不是陈兴道提醒,张珏哪里会往这方面想。
“管他是不是,看看就知道了。”黄汉双眼中射着明亮的眼神,简洁明了地道。
张珏对亲兵,道:“叫他进来吧。”
亲兵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一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男子走了进来,这个男子一身锦袍,很是富态,单从容貌上看的话倒还不错,虽然年纪大了些,仍然颇有几分玉树临风之态,三绺长髯垂于胸前。不过,他给人的感觉是一种阴鸷之感,让人一看见他就很不爽。
来人向张珏他们行礼道:“大理亡臣高祥拜见张将军,黄将军,陈将军。”
真的是大理权臣高祥,张珏他们是说什么都想不到,不由得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张珏才还礼道:“原来是高丞相,张珏失礼了。”在张珏的示意下,亲兵给高祥端过凳子,张珏道:“丞相请坐。”
“谢将军。”高祥坐了下来。
张珏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不说话,高祥也不是笨蛋,想了一下明白过来,道:“高祥亡国之臣,本该死于二十年前,赖国主尚在,高祥身负重任,只好苟活于世。”
他这话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让张珏他们吃惊不已,众所周知,忽必烈灭大理之战中,高祥被杀,国主段兴智被俘投降,以段氏两万兵力为前导,才扫荡了大理其余兵力。而段兴智给押往大都,后死于大都。
高祥却说国主尚在,这话任谁乍听之下都难以相信,不能不吃惊,张珏惊奇之极地问道:“你说什么?段国主仍在?”
“回将军,国主仍然健在。”高祥一脸诚惶诚恐地回答。
黄汉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高祥跟前,一双虎目瞪得老大,看着高祥,双手一拍,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冒充高丞相,还妄言国主的生死,饶你不得。来啊,把这个骗子拿下了。”
几个亲兵跑过来,就要动手。高祥忙道:“慢,将军且慢,请容高某把话说完。”
黄汉摆摆手,亲兵把高祥围在中间。高祥知道他要是不说个明白,今天他肯定讨不了好去,道:“将军,高祥所言句句属实。当年,鞑子追迫得紧,高祥无法脱身,一个和高祥容貌相象的家臣代高祥去死,高祥才得以苟活至今。”
“你如何证明你的话是真的?你如何证明你就是高祥?要是你的话是真,家臣与你容貌相似,难道你不会就是那个家臣?”黄汉无动于衷地反诘。
黄汉这话并非多虑,要是真有人长相与高祥相近的话,在大理没有蒙古人的情况下,难保他不会心怀鬼胎来冒充高祥,从中捞取好处。
高祥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绸包着的物事,道:“将军请看,这是我大理国的丞相大印。”
黄汉看都懒得看,问道:“不是我不信你,大印只是一种信符,不会说话,拥有的人更可以凭他招摇撞骗。”这话有理,时隔二十多年,高祥就算当时没有死于蒙古人之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应该老死了。此人自称是高祥,还拥有丞相之印,其中的曲折足以让任何人起疑。
依高祥想来,只要他出示丞相大印,黄汉他们就不会再盘诘他了,没想到反而引得黄汉的疑心大起,不由得愣住了,想了一下,道:“将军有所不知,国主现仍在点苍山中隐居,将军可派人去点苍山迎接国主。”
他的话音一落,三声质问声响起:“你说什么?段国主在点苍山?”正是张珏三人一齐质问他。段兴智已死,天下周知之事,没想到他说还在点苍山中隐居,实是太出人意料,这事关系极大,张珏三人虽然经历过大世面的人物,也是不由得惊奇得差点掉下眼珠了。
“高丞相,还请你说清楚。”陈兴道摆摆手,亲兵退开,道:“高丞相,请坐。”
亲兵一退,这意味着自己的话已经使张珏他们相信了,高祥不由得松了口气,道:“国主当年不幸被俘受辱,做下让人痛心之事,后来国主幡然醒悟,愧悔莫及。高祥得知之后,派人把国主救出来,国主才得以幸免于难。”
“那你告诉我,死在大都的国主又是怎么一回事?”张珏紧跟着问道。
高祥不慌不忙地道:“这是国主身边一个忠义侍卫代国主而死。”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偷梁换柱?”张珏有点难以置信地问道:“鞑子也不是吃素的,难道鞑子就这样相信你们了?”
高祥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个侍卫平日里喜欢模仿,模仿什么象什么,他跟随国主时间长了,模仿国主是形神韵皆俱,不要说鞑子,就是高祥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言来颇有些得意。
黄汉浓眉一轩,问道:“国主被俘,事出突然,你为什么处心积虑地要一个侍卫如此模仿国主?”双手一拍,原本退下的亲兵又围了上来,把高祥围在中间,虎视眈眈,他要是一个答对不好,就会给拿下。
模仿国主是杀头的死罪,一个小小的侍卫要模仿到如此相似的程度必非一朝一夕之功,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高祥言来颇为得意,很明显此事与他有关系,黄汉虽然不太喜欢说话,但他的思虑极其周详,哪会听不出来的道理,才如此处理。
“将军所言差也,不是高祥处心积虑,这个侍卫性喜模仿,与高祥无关。”高祥仍然嘴硬,死撑着不说。
张珏看着他道:“你是丞相,你不会不知道模仿国主者死,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治侍卫的罪?再说了,用一个侍卫去代替国主固然是不错的计策,但是这个侍卫就甘心为国主而死吗?要是国主没有做那些让人痛心的事,他在大理百姓心中拥有超然地位,侍卫代他去死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国主以两万军队为前导,帮着鞑子扫灭自己的军队,把自己的江山拱手让给鞑子,在大理老百姓心目中,他的地位已经下降得太多了,按理侍卫不会代他去死。你是这事的策划人,你说,你用的是什么办法让侍卫甘心代国主赴难?”
“国难见忠臣”这句话为人们所熟知,但是为什么会有这句话呢?那是因为在国家存亡之际,好多臣子都会作鸟兽散,那些近臣们得势的臣子们不把昔日的主子送给敌人去领功,已经是烧了高香,能忠于王事的忠臣就少之又少了。
象段兴智这种做过有损大理的事情的国主,要侍卫甘心为他去死实是有点让人难以相信,不要说张珏起疑,谁都会起疑。要解开这个疑团,只有问眼前之人了。
高祥感到背上凉嗖嗖的,强作镇静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个侍卫是个孝子,臣把他的老母供养在府上,他感恩图报,甘愿代国主而死。”
“供养他人之父母,本无可厚非,但是你这是供养还是扣为人质?”陈兴道盯着高祥问道:“你给自己找了一个替身,再给国主找个替身,难道这是巧合?你究竟是何居心?”
象高祥这种老奸巨猾的人要扣人为人质,他当然不会干得露骨,要是他发现这个侍卫有模仿才能,能够达成他的目的,他以供养其母为名,把侍卫的母亲接到府里来,行供养之名,实是扣为人质,陈兴道一语点破要害。
高祥额头上渗出了汗水,一颗心怦怦直跳,强自镇定,道:“将军此言差也。高祥生平最敬的就是孝子,哪会做出如此为人不耻的事。”
“你这是养其母而杀其子,侍卫蹈不测之渊,他的母亲难道就不思念儿子?难道就不为儿子担心?难道就不会伤心?”黄汉紧接着质问。
在这种情况下,高祥只有死撑到底一途了,反正这些事也是无人可以对质,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道:“将军有所不知,侍卫之母也是一个懂得大义之人,她不仅不反对侍卫代国主而死,还很支持。”
此人老奸巨猾,看样子他要在这上面死硬到底,要是与他在此事上纠缠下去,必然是没有结果,张珏心想该换个话题,说不定有收获,摆摆手让亲兵退下,道:“来啊,给丞相上茶,上好茶。”
“谢将军。”高祥心相总算是把最难的一关过去了,放松了不少。他给吓得出了不少冷汗,正是口渴,端起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
张珏坐了下来,黄汉他们的心思也是敏捷,知道要想弄个明白,只有另想他法,也坐了下来。“丞相此来,不知有何要事?”张珏叩问他的来意,道:“有事,丞相尽管开口,只要力所能及,自当尽力。”
高祥很是高兴地道:“高祥此来不是为私,而是为公。大理国本是大宋朝的藩属,先王蒙大宋朝皇帝赏识,赏赐有加,大理国臣民无不感念于心。高祥此来,是送一件仁德之功给将军,还请将军为之。”
“什么仁德之功?”张珏问道。
高祥回答道:“高祥是想请将军上书给大宋朝皇上,请皇上下旨恢复大理国,大理国过去是大宋朝的藩属,现在依然是,将来也会是。如此一来,大理百姓无不感念将军之功,将军不用尺寸之力却有恢复之仁,将军之功德,千秋万岁之后为人颂扬,岂不美哉?”
他这是想恢复大理国,他能说会道,却说成是给张珏送上仁德美名,典型的说客之道。
张珏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道:“你是想恢复大理国,那么你说,谁来当国主?谁来当丞相?”
高祥模棱两可地道:“大理国是大宋朝的藩属之国,自然是一切听从皇上的旨意。”这种事情,他应该是一口回答要段兴智来当国主才对,他如此回答是因为另有玄机。
黄汉站起来,道:“我看这国主让高丞相来当最是合适不过了。”
高祥大喜,道:“谢将军!”
然而,他的高兴之情只存在瞬间,张珏接下来的话让他如坠冰窖,张珏说的是:“高丞相,你知道张某在皇上面前是怎么说的吗?张某对皇上说了,凡是妄想复国的人,张某保证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现在,就让我兑现这一诺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