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如此丢人

“唔!”随着心头呐喊,崔英无力回天,到底还是噗通一声栽进男人胸膛。

一股浅淡的沉香味道迅速涌入鼻息,微甜,像是花蜜,但又有一道清幽木香缠绕其中,还挺好闻的……崔英情不自禁地轻嗅了下,随即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脸颊顿时红透。

救命啊救命!

她今天中邪了不成!

怎么尽干这种丢人事儿!!

崔英懊恼埋首,身后却在此时突然多出一股力,男人手掌轻搂其腰,借着巧劲旋转半身,极其稳当的将人抱落在地。

而待崔英一站稳,他便极迅速地松开她,果断后退一步揖礼道:“裴某多有唐突,还望崔姑娘海涵。”

裴?崔英稳了稳呼吸,大脑终于注意到男子姓氏,真巧,这等风光霁月的俊俏郎君竟与她那便宜夫君裴君慎同姓。

她思索着敛神,朝男子回礼,直爽道:“不是公子的错,相反,六娘还要谢过公子。若非公子相救,我恐怕就真要与脚下这方厚土相拥了。”

裴君慎闻言微怔,不由抬眸细瞧了一眼崔英。

少女梳着惊鹄髻,发间簪着两只金步摇,眉如远山含黛,眸若深空星辰,鼻梁秀挺,双唇未沾口脂而鲜红,肤如凝脂,面若桃花。

身形虽仍纤瘦却不羸弱,个头也长了些,瞧着大约五尺有半。

与四年前……似乎已大不一样。

崔英不知怎的竟叫他这一眼瞧得莫名心虚起来,下意识便转移话题道:“公子可是受我大伯之托,唤我进院去见荀老?”

裴君慎颔首,沉声:“正是,崔大人正和荀老在后院饮酒作诗,姑娘进院后往南走,穿过庑廊便会见到人。”

崔英听罢眨了眨桃花眼,略有不解:“公子不与我一同进去吗?”

话落她便见男人身形微顿,目光越过她看了眼那匹绑在大槐树下毛色发亮的骏马……

崔英一下就明白了,这人虽一身布衣未着华服但却并不是荀老弟子,而是前来寻医问药的访客。

嘶,又丢人了。

她暗暗攥紧袖袍下的双拳,又咬了咬后牙槽才勉强忍住心头那股尬意道:“抱qian——”

“好。”不料崔英声音刚起,男子却忽然应声,面容严肃地自省道:“方才是裴某思虑不周,姑娘请随我来。”

他说完便一手背于腰后一手作出“请”的手势,身姿挺拨,不卑不亢,瞧着极有气度。

崔英顿时就把话音咽了回去。

她在这个时代活了近两年,又是活在崔氏这样的世家大族之中,见过的青年才俊绝不在少数,可迄今为止一眼就让她感觉到惊艳的却只有此人。

如此绝色,自然是能多看两眼就多看两眼。

“那便有劳公子了。”崔英抿唇忍笑,双眸一弯,从善如流。

荀老在白萝村买的这栋宅院大而雅致,门扁古朴,只简简单单的写了“荀宅”二字。

崔英尚未进院,仅站在院门口时便闻到一阵清浅药香。

待进入院中,她果然看见一排排的药架,马齿苋、黄芩、决明子……不过大多是些常用药材,并无什么特别。

崔英稍松口气,兴许这位荀老除了脾气古怪之外和她先前看的那些名医们没什么差别。

八成不是给她开通经活络的方子就是开益气补血的方子,若是这样,她回家后跟大伯和伯娘说清楚这些方子无用就是。

庑廊外侧长着一排错落有致的青松,许是荀老买来宅院后才开始栽种,如今松树长得还不算高,只有长势极猛的那几株方才勉强盖过裴公子发梢。

嘶,怎么会有人连后脑勺都长得那么完美?圆润饱满,弧度优越,让人瞧着总想动手揉一把……

“崔姑娘,到了。”

就在崔英欣赏男人背影之际,男人却脚步一顿,忽地转身向她说道:“崔大人和荀老就在竹林亭中,裴某尚有公务在身,便不再过去拜见二位了。”

“哦,多谢公子。”崔英说着急急垂眸掩下自个儿的垂涎之色。

裴君慎却一抬眼就瞧见了她的绯红双颊,不过他并未往他处想,只以为崔英是女儿家的羞赧,微一颔首便径直越过其身,大步朝来时路走去。

崔英侧身,望着男子离开的背影微微出神:唉,真是可惜,若非她已有婚约,定要追上去问问他家住何处……

“英儿——”

竹林亭中,饮酒最少的王氏最先发现崔英和裴君慎的身影,远远望着便觉二人郎才女貌,很是般配,王氏不忍打扰这对壁人,直到裴君慎离去才起身穿过竹林来唤崔英。

“伯娘。”崔英闻声迅速压下自己不正经的小心思,迎上去做最后的挣扎:“荀老与大伯饮酒作诗正是开怀的时候,英儿是否不该扰其雅兴?”

“傻孩子,这些年若非休沐你大伯可是滴酒不沾,今日为你才破了回例,若不让荀老为你把把脉,岂不是让他白费了这些心思?”

王氏说着挽住崔英,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似是安抚:“莫怕,伯娘和大伯都在呢。”

崔英:“……”

抿唇微笑,硬着头皮上。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就听天由命吧。

二人穿过竹林,崔英习惯性地飞快扫了眼竹心亭。

除了大伯外,亭中还坐着两人,那位满头鹤发的潦草老头想必就是大伯口中的荀老。

另一中年男子却不知是谁,身着素朴青衫,头着雕花檀木簪,这会儿正提着酒壶激昂澎湃地朝着天空大声念诗,身量瞧着似与她差不多高。

酒桌旁边的小几上还燃着香,很像方才在那位俊俏郎君身上闻到的味道,却又不如方才闻到的好闻,这儿的味道似乎更浓郁也更厚重,崔英不太喜欢,越靠近就越觉得脑袋昏胀。

王氏带她拾级而上,及至亭中便朗声道:“英儿,快见过荀老。”

她话音刚响,激昂诗声戛然而止,中年男子回过身来望了眼王氏和崔英,不容崔英见礼便爽声对荀老道:“师父,徒弟方才所言不虚吧,崔大人今日这坛酒没那么容易喝啊!”

“哈哈!”鹤发老头笑着仰头饮尽杯中酒,手一摆便道:“既如此,那今日就由子甫你来看诊如何?”

“荀老,您一刻钟前已然应允为英儿治病,子甫和内子可都是人证。”崔霁一听这话瞬间放下酒盏,双手一抄,神情瞧着有些不悦。

“哎呀,嵩明老弟急什么,我既答应了你难道还会赖账不成?”

荀老乐呵呵的,说完又小口小口地饮了杯酒,然后接着悠哉悠哉地道:“子甫跟我学医十五载,我这身本领他至少学去了三层,且就让他先诊诊脉,若他无策,我自会出手。”

见荀老做出这番保证,崔霁这才无话,算是默许。

荀老言罢便眯起双眸观其行,见其未出声反对,便转头乐呵呵地朝崔英招了招手:“崔家小六是吧?来,坐坐坐,别站着。”

“是,六娘有礼,见过荀老。”崔英默不作声地围观了这场交锋,这会儿嘴角虽挂着笑心中却忍不住腹诽:她又不是小白鼠,怎么还被人拿来练手呢?

这时荀老又朝举着酒壶的罗子甫招了招手,晃着酒盏道:“来,为六姑娘诊脉。就当是为师考你,若你能治好六姑娘,为师便将荀门手札的第二册送给你。”

“师父此言当真?”罗子甫闻言立马将酒壶甩到桌上,双眼放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徒弟若治好六姑娘,师父您可不许耍赖。”

荀老啧了口酒,指着崔霁道:“刑部尚书在这呢,我若耍赖,改日你就去刑部告我。”

“告您徒弟自是不敢。”罗子甫说罢转头看向面色不虞的崔霁,正经拱手作揖道:“不知草民可有幸,请崔大人帮草民做个见证?”

崔霁为人素来严谨认真,今日能放下面子来求荀老,是因他与荀老相交多年,熟知荀老秉性,更知其才能。

可罗子甫此人医术平平,如今有幸能得荀老亲自教导,他不珍惜机会竟只顾着讨要手札,此等心性,如何堪用?

崔霁本就不虞的面色眨眼便又沉了沉。

只是他不好拂了荀老的面子,也不想让英儿今日白来这一趟,默然片刻,到底还是端起酒盏饮下半杯酒,算是应了罗子甫的请求。

王氏见状及时出声打圆场:“罗大夫,今日不止嵩明会为你见证,我和英儿也为你做个见证,他日荀老定不敢耍赖!”

“甚好!多谢崔大人,多谢夫人,有夫人此言草民必定竭尽全力为六姑娘治病!”

罗子甫看起来好像并未瞧出崔霁的不耐,得了应允后当即就在酒桌上清出一块干净地方,又不知从哪掏出个脉枕放到了桌上,继而正襟危坐道:“六姑娘,请将右手放到脉枕上。”

崔英:“……”

好家伙,变戏法么这是。

她慨叹着伸出右手,身体也略向前倾了倾:“有劳罗大夫。”

罗子甫微点了下头,随即便在崔英手腕上落下三根手指把脉,同时又问诊:“听崔大人言,六姑娘自两年前受伤坠湖,醒来后便忘了前尘往事,可否属实?”

崔英:“属实。”

——“除坠湖之外,六姑娘的头可还受过其他撞击?”

——“这……我不记得了,不过当时大夫诊治过,说我头上并无外伤痕迹。”

——“这两年来六姑娘看过几位大夫?”

——“少说也有七八个。”

——“他们为六姑娘开过哪些方子?六姑娘可有所好转忆起过片刻往事?”

——“不曾……他们开过许多方子,有些我吃了便昏昏沉沉,有些吃了却又格外精神一整宿都睡不着,后来父亲见我身子越发消瘦还日日咳血,才叫我停了药。”

——“……”

——“………”

两人一问一答,单是问诊把脉便耗了将近两刻钟。

而待把完脉,罗子甫又沉吟好半晌才看着荀老斟酌道:“师父,徒弟愚钝,六姑娘脉象从容和缓、不浮不沉、流利有力,并无任何不妥。”

“可她又确实忘记了前尘往事,故而徒弟猜想,许是六姑娘当初坠湖前不小心伤过头,又或许是坠湖时呼吸不畅致使经脉不通、进而导致大脑淤滞,最终使她失去记忆。”

“嗯!嗯!”荀老一边饮酒一边听罗子甫讲述病情,听罢就一脸赞许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医治?”

罗子甫又是一阵踱步沉吟。

但这回比方才快了许多,不过片刻他便从先前写的那些诗中随意抽出一张纸,继而扬手翻面,俯身提笔,蘸墨写方。

众人见状皆侧眸望去,崔英亦站起,侧身观其写方。

可不知是她起身太猛还是闻香太久熏花了眼,崔英只觉得她刚刚站起就右眼一跳、身体不受控制般地软乎乎地往前一趴——“英儿!”

而随着王氏一声惊呼,一只大手横空出现搂住崔英的小腹,微一用力便将她带入怀中。

咦?俊俏郎君?他为何去而复返?

哦不对,幻觉,一定是幻觉,定是这竹心亭中燃的香有问题……

她绝不会那么倒霉,绝不会短短一日间便在如此绝色面前连丢三次人……

彻底失去意识前,崔英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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