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尘一边说，一边注意宋泊简知道这件事的态度。
可宋泊简早就知道这个事实，所以对此毫无反应。
沈卿尘摸不透这小弟子在想些什么，见人杵在一旁一动不动，挥了挥手：“知道认错人就快回去吧，你——师尊该等着急了。”
正说着，沈卿尘半挥在空中的手被抓住了。
沈卿尘没有选择挣开，因为他一抬眼便看到了小弟子通红的眼眶。
这人怎么现在就要哭了？
沈卿尘一时间不知道能说点什么好了，自己还没有冒充他师尊呢，说哭就哭，怎么跟小孩儿一样。
不过想想这人今年才十八岁，年纪说起来的确还小。
沈卿尘抿唇，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抬手替人将眼尾要掉不掉的泪珠抹去，哄他：“你别哭。趁他们还没发现你刚才是在说谎赶紧走吧，不然一会儿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不止宋泊简感到奇怪，沈卿尘甚至觉得今天的自己已经奇怪到不能说是自己了。
他没去怀疑为什么宋泊简说他五岁拜入碧落峰却不知道什么叫做采补，明明这该是如今整个灵虚宗弟子都知道的事。
也去没怀疑为什么宋泊简这么自然地拉出杜仲盛做挡箭牌，明明这世上除了他，似乎没人知道他这个师兄有多虚伪才对。
至于这小弟子真正的师尊到底是谁，沈卿尘对此提不起什么兴趣。
“师尊，弟子没认错人。”宋泊简乖乖垂头，任沈卿尘轻轻为自己擦拭眼睛，然后在对方要将手收回去时又突然将人抓住：“我师尊名唤沈卿尘，与虚空前辈常住碧落峰，人人需得尊称一声予珩长老，就是您。”
沈卿尘垂眸去看小弟子抓着自己手指的手。
宋泊简抓的不紧，沈卿尘总觉得仿佛自己轻轻一挣便能从中挣开。
或许是宋泊简的出现给沈卿尘的感觉太怪，沈卿尘用另一只手扯下披在肩膀上的被子，要从靠椅上下来。
身边人第一时间从储物空间为沈卿尘取来了一双鞋袜。
沈卿尘抿唇，任由作为徒弟的宋泊简弯腰为自己穿上刚好合脚的鞋袜，并没有去追问什么。
他在宋泊简的搀扶下来到窗边，伸手摸上早已干枯的桃花枝，只问：“是谁将你带来这边的？”
“三色幻兽，弟子在历练途中一时不察被吞了，一醒来便在这里。”宋泊简站在沈卿尘身后一侧，如实回答。
桃花树枯竭的枝干在沈卿尘的触碰下化作了一片粉末，随风消散在空中。
“你快些回去吧。”沈卿尘的目光从破败不堪的桃花枝上移开，又落在了远处刚刚离开，走走停停争吵不休的两名弟子身上，神色暗了暗，“你应该能看出来这一切都是三色幻兽的作为，在幻境中待过长时间会对你本体造成影响，快走吧。”
说这话时，沈卿尘无疑是自暴自弃的。
从他在碧落峰被魅狐下药到现在，已然有十二年光景。
十二年来，各同门师兄弟逐渐在他面前显露真实想法，他们联合妖族在灵虚宗为非作歹，号召灵虚宗弟子共享“资源”。
沈卿尘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修为竟已被这些人采补空了。
无数令他感到绝望的瞬间一一闪现在眼前，击得沈卿尘头脑发昏恨不得当场死去。
沈卿尘早就不想活了。
可他却也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凭什么他是顶级炉鼎之身就活该去滋补这些恶魔，凭什么他什么恶事都没做错，就要平白承受这些屈辱之事，凭什么。
“师尊，弟子不放心您。”宋泊简的声音将沈卿尘思绪拉回来。
宋泊简眼中满是对此时沈卿尘的担忧，像是将他当做了什么人间至宝一般爱护拥戴着。
“你不放心我？”宋泊简的这般可怜模样看得沈卿尘心里直想笑，他侧靠在窗边，眼神示意宋泊简走近些。
宋泊简依旧不疑有他，走过去。
“抱我回去，累了。”沈卿尘身子微微斜靠着朝宋泊简抬手，眼睛却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对方。
宋泊简对此并不在意。
他顺着沈卿尘已经抬起的手将人抱起，将人暂时安置在靠椅上后，起身去收拾凌乱不堪的床榻。
越收拾宋泊简心里越气。
整个床榻上脏乱透了，走近后的味道让人难以忍受，后来他更是直接将沾满白污的枕头从敞开通风的门处丢了出去。
沈卿尘坐在靠椅上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没办法。
能做的早在十二年前便做过了。
这盘棋敌我差距太大，沈卿尘这边只有一个人，即便修为再高也拿他们没办法。
“师尊。”委屈的狗狗徒弟眼尾都耷拉下来了，他又一次来到沈卿尘身边，主动蹲下放低姿态，开口央求：“师尊，我们换个房间休息，好不好？”
“好。”沈卿尘没问去哪儿。
其实他在哪儿都无所谓，毕竟等小弟子离开了，那群人便又会来，总会弄得这样脏。
自己也脏，洗不干净。
可沈卿尘依旧同意了换房间，他想让这个小弟子开心点。
宋泊简确实很开心这个世界的师尊也愿意换间房间住，他没带走这个屋子里的任何东西，只抱着被严严实实裹进被子里的沈卿尘出了门。
“师尊，到了。”最后，宋泊简在一处院子前停下。
沈卿尘闻言抬眼，心中感到错愕，因为这是自己幼时师父陪他一起住过很长时间的小院子，这里是沈卿尘自有记忆起便生活的地方。
“怎么来这儿了？”
宋泊简时刻注意着眼前的路，没看到沈卿尘错愕的神色，“这里是我当年初来碧落峰时师尊亲自为我选的院子，我想师尊应该也很喜欢这里才对。”
沈卿尘没说话，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宋泊简带人进去，在经过原本该种着绛碧桃树的地方时停下脚步，“师尊，这里该有一棵绛碧桃树的，也是您送给我的。”
沈卿尘象征性地看了一眼宋泊简指的方向，只道：“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