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泊简别扭地不敢抬头去看沈卿尘,只将目光放在手中的桃树幼苗上,点了点头。
点过头之后过了许久,宋泊简又轻声道:“嗯。”
沈卿尘见状,这才放心笑了。
简单的木柄铁锹在两人简单对话的几十秒里迅速悄无声息地将树坑挖好,随后带着讨好意味的贴了贴宋泊简的手臂。
宋泊简看过去时,铁锹头正对着那树坑指了又指,像是示意他将桃树苗放进去。
宋泊简略带惊讶地看了一眼身旁将人会自己动作的铁锹,但随即想到定然是师尊施法让铁锹动起来的,视线又转向了沈卿尘,眼里满是亮晶晶和疑惑。
沈卿尘低头和宋泊简的视线对上一秒,随后若无其事地错开视线。
他抬手轻遮唇齿,略显不熟练开口解释道:“绛碧桃树,四海八荒独剩这一棵了,之前你师祖将它给了我,今天我便将这个树送给你,就当做是师尊此次的……赔礼。”
沈卿尘说着,半带着宋泊简的手将绛碧仙桃树幼苗放进了铁锹挖出的树坑中。
一直贴在宋泊简手臂的铁锹又动了起来,宋泊简顺着铁锹的动作指导扶稳树。
原以为铁锹会像刚刚一样悬空将土埋了,却不想这次沈卿尘直接亲自下手握住了铁锹的木柄,将桃树幼苗埋入坑中。
“谢谢师尊。”
当天晚上。
宋泊简躺在自己的房间中勉强入睡,隐约间,突然察觉到身前的吊坠又有了些许动静。
可这次不等宋泊简转醒,他却陷入了更深的梦境。
宋泊简做了一个极为真实的梦。
梦里,天地花白一片,宋泊简听不见丝毫声音,安静的可怕,也让人分辨不出这里究竟是现实生活中的何处。
突然,一位在宋泊简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老者在他刚入梦境眼前一晃时出现在他前面的不远处。
老者身披能够将其从头遮到尾的黑色斗篷,全程低着头一动不动,宋泊简看到他的第一眼只觉得是尊不会呼吸的雕塑。
可当宋泊简试探的走近一步后,那斗篷下老者突然抬头,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宋泊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你终于来了。”
宋泊简觉得老者说的这句话对自己而言格外亲切,也错过了老人斗篷下异常的眼神。
可宋泊简心里时刻惦念着怀里沉睡前吊坠出现的异样,并未多想,因为在他陷入梦境的前一秒,水滴吊坠又发烫了。
半年来在自己这里一直无任何动静的水滴吊坠突然接二连三出现异常,而且每次出现均与师尊沈卿尘有关,这让宋泊简很难放心。
因而当自己被老人带到梦境中时,宋泊简只是惊愕了一瞬便立即想通大概发生了什么,迅速镇定下来。
他不卑不亢对面前的老人行礼,道:“晚辈灵虚宗弟子宋泊简,请问前辈您是?”
“我是谁并不重要,”老者似乎在这里等了许久,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如机械一般抬起手臂,一板一动朝宋泊简招手,“过来些可以吗,我有事要告诉你。”
宋泊简心存疑惑,可依然听话朝老人走了过去。
老者抬手,食指轻点在宋泊简的眉心间,他的声音沉稳又苍老,满是慈爱的声音响起,引导宋泊简照着他的话走。
“闭上眼,细心看。”
宋泊简依言闭眼,任由从老者指尖溢出的浅白烟雾从他的眉心钻入,消失在皮肤。
闭上眼后漆黑一片的场景被一抹抹艳丽场面取代,不同的恶人,同一位受害者。
是师尊。
是被恶人们逼的无路可退,哭到泣不成声又只能被命运摆布到躲在角落才敢崩溃大哭的师尊。
宋泊简的心脏骤停,随后便是心坎处针扎一般刺骨的疼。
一直温柔待他笑着的师尊不该被这样对待!
他那么好,那么傲气,那么热爱修炼,这些人怎么可以出言侮辱他,怎么可以废他修为企图就这样将他踩入尘埃!
宋泊简被脑海中出现的场景激的不自觉出声,他想将欺辱沈卿尘的人推开,可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不!不要——”
宋泊简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在一旁看着,看那个温柔又任性的沈卿尘最后被压塌脊背,不甘就这样被拖着跌入尘埃。
宋泊简看到沈卿尘在哭。
他想摸摸师尊艳丽明媚的脸,安慰他不要哭,都过去了。
别哭了,师尊。
都已经过去了,泊简求你,别哭了。
别哭了。
别哭了,师尊。
师尊,别哭了。
……
可在宋泊简一声声哀求中,沈卿尘的房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宋泊简只能看着,看着他的师尊恨不得将自己的泪流干,恨不得眼哭瞎,更恨不得死在难以承受的侮辱中。
宋泊简口口声声劝沈卿尘别再哭了,可自己却流泪不止。
他的师尊一袭红衣舞动天下,傲骨凌霜屹立顶峰,配得上世间最最好之人。
“命数已定,无力回天。泊简,你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师祖希望你能救救他,求你救救他。”老者的声音像是驱散噩耗的笛声,一一击碎宋泊简不愿再看的噩梦。
梦醒了。
再无睡意的宋泊简抱着枕头去了沈卿尘的房间,径直往依旧温柔肆意的沈卿尘怀里拱。
他说自己怕天黑,怕一个人睡觉。
沈卿尘不知道自己的小徒弟这是怎么了,只是看着人惨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有些心疼。
又觉得好笑。
小徒弟对自己心里藏不住事,怕黑?怕一个人睡觉?在这之前他已经一个人在房间睡了半年,也没见这人说一个怕字的。
是怕杜仲盛来找他报复吗?沈卿尘将人抱进怀里哄,手掌轻拍着人的后背想。
看向宋泊简时一直温柔的眼此时在宋泊简看不到的地方满是阴霾,第一次是自己大意,杜仲盛敢来第二次是再也不可能了。
宋泊简还是提前结束了在弟子学堂的学习,彻底呆在碧落峰闭门不出,同师尊沈卿尘过起整日沉迷修炼的平淡日子。
两人时不时在阳光的沐浴下钻研功法,时不时一人小憩一人浇树,生活过得好不自在。
而杜仲盛那边则是毫无动静,只一如往常般主持着灵虚宗大小事务,并无太大异常。
要说唯一不正常的,就是杜仲盛不再主动往碧落峰这边跑了。
转眼间已经到了五年后。
修真界第一仙门灵虚宗即将再次迎来十年一次的招收弟子大典。
上一次招收大典在虚空长老刚闭关不久后,沈卿尘直接玩失踪不见去向,任众人如何寻找也寻不到。
沈卿尘的这一举动让前来灵虚宗别有目的的人心怀不满,十年前已然有人在灵虚宗闹过,最后被杜仲盛找来借口才勉强压下。
今年这次怕是不能了。
杜仲盛与其余三位长老为避免再出闹事,以沈卿尘作为灵虚宗碧落峰的掌权人,门下弟子仅宋泊简一人实在说不过去为由,勒令沈卿尘此次大典必须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