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琛心情很差。
不管沈知语说什么,他都冷漠一脸,反应稀少。
但有一点好……
就是他能听进去沈知语的话。
她坐在床旁,絮絮叨叨,和他说很多。
也将买凶害她的人是丁墨,以及丁墨为什么要害她,如数告知。
“事情发生到现在,受伤最重的人是你,不是我。所以,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补偿?丁家,也要补偿你的。”她问霍霆琛。
她等了有三分钟,霍霆琛也没有给她回应。
沈知语的心情,阴沉沉的。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以身相许。除了这点,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她说道。
“我要你陪我一辈子呢?”
霍霆琛终于又开口了。
可是这条件……跟以身相许,有什么不同吗?
沈知语咬住下唇,试图扭转观点,“我可以用姐姐的身份,陪你一辈子吗?”
霍霆琛冷冷回了个“滚”。
“其实,亲人也是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的。”她又道。
霍霆琛听都不想听,直接合上双眼,哼出一声长气。
沈知语为难道,“你现在很难过,我也不好说。以后,我每天来照顾你,到你出院为止。”
她的话里,始终留有余地。
没敢给霍霆琛承诺。
怕自己做不到,也怕他会偏执较真。
只不过,这留有余地的话,霍霆琛听着可不舒服。
“真的对不起。”
她第无数次道歉。
就算霍霆琛依然不理她,她也还是在床边坐了一小时。
她知道,他心情不会好。
也不指望,他能立刻恢复到之前,给她好脸色看。
只能是慢慢来。
时间会帮他接受这一切。
……
沈知语在陪伴霍霆琛的时候,萧默言已经找到主任医师,问了霍霆琛的情况。
他的到来,让主任医师意外。
当他问起霍霆琛的情况时,主任医师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
但还是拿出病历,告知霍霆琛的情况。
霍霆琛会细问。
在主任医师的解释中,他会问的更细致,问更多。
主任医师解答的也略显慌张,话里多了些‘有机会,但是机会不大’的词汇。
“所以,只要他术后坚持复健,双腿就有恢复的几率?”萧默言问。
医师回他:“很难。几率不超过百分之一,但你要说绝对,世上还是会有奇迹。”
萧默言又问:“生育能力呢?恢复几率多大?你说可以做,不能生……那意思是精不行了?”
“对。”
医生又点头,“‘生产地(不能明说会被和谐)’破坏严重,也没有恢复可能了。”
萧默言再道:“你手上所有病历,手术资料都给我一份。我另找专家。”
“对不起,这个是病人隐私,我不能给您。”
不想,医生拒绝了他。
萧默言企图动用强权,提醒对方,“院长跟我交情很深,你不给我,我也可以找院长。”
“对不起,就算您找院长,也一样不能得到霍先生的病历档案。霍先生跟院长也有交情,他早已警告院长,不允许将他的病历资料泄露出去。”医生回拒。
医生的反应跟态度,总给萧默言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萧默言审视的目光盯紧对方,“为什么他会特意交待不传出去?难道他知道有人会查他的病历?”
“萧先生,事关男人尊严。霍先生不愿意泄露,也是人之常情。事情若是发生在您身上,你也不一定不会做出同样的行为。”医生以这样的说辞回复他。
真是滴水不漏的回答,萧默言找不到说辞回应。
在沉默几分钟后,终究是败兴而归。
可是医生的态度……也确实在他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站在病房走廊尽头。
窗户开了一条缝,冬日里的冷风嗖嗖灌入。
萧默言站在那个位置却不觉得冷。
他的林聪打去电话,里面只有一句简单交代:“替我找最好的医疗团队,国内、国外都要。外科、骨科,都要。”
“好的,萧少。”林聪应声。
……
沈知语从病房出来时,一直等在外面的俞修诚跟沈淑仪双双上前。
急切地问:“霆琛有跟你说话吗?在里面那么久,都说了些什么?”
他们也想看到,霍霆琛重新振作的样子。
可是,没有那么快的。
沈知语答应不了霍霆琛提的要求,注定要让他失望。
若是让他失望,又怎么能指望他状态恢复呢?
她灰心的摇了摇头,“他不想跟我说话,一直闭着眼睛不理我。现在睡着了。”
霍霆琛不愿意听她说话,她就安安静静的在床边坐了一个小时。
一直到他起了鼾声,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她才蹑手蹑脚退出病房。
这一个小时的沉默,她不知道霍廷琛是什么样的心情,反正,她是很难受的。
“睡着了也好。多睡睡觉,对身体恢复也有好处。”沈淑仪说了句缓和话。
俞修诚却是无奈的叹出一口长气,“他这次打击太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接下来,还是得多来陪陪他。”
“我来陪吧。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我有照顾他的义务。”
沈知语主动揽活。
想要替他做些事情,降低负罪感。
“还是我来吧。”
沈淑仪出声接话,“我现在没工作,时间多。我可以天天过来。”
“不用,都不用。”
俞修诚一口拒绝她二人,“霆琛跟你们到底还是不熟的。他从小就是我带大的,让我来陪他,他会自在一些。你们要是觉得抱歉,就多过来看看他。”
“俞叔,他住院期间,还是我来照顾吧。我刚跟他说过了的。”沈知语坚持道。
可是俞修诚又将她的坚持驳回了,“你一个女生,照顾他多有不便。尤其生理方面,他要是有问题,不好意思告诉你,你也不好给他处理。总之,我来照顾,你们多来看看就行了。”
俞修诚的顾虑,也有一定道理。
在他的坚持下,沈知语跟沈淑仪也不与他争了。
这时。
沈知语也注意到了,走廊尽头的萧默言。
走廊幽暗,那扇窗户发着光,萧默言立在窗前,身形被光影拉长,颀长欣瘦。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背影,显出落寞。
沈知语向他走去,近了才发现,他手里还夹着烟。
因为那只手搭在窗台上,飘出的烟丝都被窗外的风吹走。
一步上前,沈知语攫取他指缝里香烟,萧默言愕然回头。
就见她已将香烟送到垃圾桶,在垃圾桶上层的烟灰缸捻灭。
“你好了?”他问。
眉头微锁,神情有些凝重。
沈知语回身向他走来,主动挽住他的臂弯,“我好了。我以为,你去工作了。”
她是跟萧默言一起来的,他说让她们进去病房,他不去。
但他没说会留下来等她们。
她还以为,他会去忙工作。
没有想到,出来还能看见他。
本来心情挺不好的,可是见到萧默言还在,她又高兴了些。
“他怎么样?”萧默言问。
毫无疑问,‘他’指的是霍霆琛。
沈知语将她在病房的情况,尽数告知。
当然,隐瞒了‘以身相许’这类字眼。
听到她跟霍霆琛没说几句话,萧默言松了口气。
他主动提道:“这家医院,医生能力不太行。我已经让人去找国内、外的顶尖医疗团队,很快就有消息。你跟霍霆琛说一声,让他好好配合。”
“好。那我让俞叔跟他说,叫他振作起来。”
沈知语挽紧他的手臂,脑袋一歪,斜靠在他肩头,“谢谢你,萧默言。”
萧默言挺郁闷的心情,在她的一声谢里,悄悄放了晴。
今天天气很好。
窗外,艳阳高照,只是冬天的风依然凛冽。
窗户只开一道缝,灌入的风就能将肌肤吹的冰凉。
他们站在窗边,不约而同抬头望天,身子依偎在一起,脚下的影子也被拉长。
萧默言微微侧头,睨向她。
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她脸上,那双琥珀色浅瞳,漂亮的像宝石。
她肤若凝脂,五官精致,美得不似真人。
萧默言心动的厉害,眼神也越发深邃。
当沈知语余光瞥见他的时候,转过头,也是顷刻跌进一汪深潭中。
“萧默言……”
“嗯。”
他喉结滚动,虽然只应了一个字,但沙哑声嗓。
他眼底的情欲,她无法忽视。
萧默言抬起手,指腹轻轻捏她的耳垂,进而捧住她线条流畅的脸颊。
喉珠上下滚动,脑袋越发倾近。
就在他的额头将要贴来时,旁边传来“咳咳”两声。
两人迅速分开,脸色也分别染起一抹红晕。
俞修诚与沈淑仪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两人跟前。
其实,贸然打断的时候,他们也是蛮尴尬的。
不过,想到大庭广众不得体的人是萧默言,他们也就没什么好尴尬的了。
“妈,俞叔。”沈知语看向他们。
俞修诚出声说:“丁家谈判,我跟你们一起。我会代替霆琛,要求丁家付出法律代价。”
沈淑仪也接话道:“我也一起。”
她要为知语撑腰。
要让丁家知道,她女儿就算是普通人,也不能够被欺负成这样。
“你们都去,那霍霆琛……这里不留人吗?”沈知语担心的问。
“霍天已经进去了。”
俞修诚回手示向病房,“我们现在就找丁家,尽快解决。这件事情,要速战速决,拖久了影响会越来越小。”
萧默言接话,“好,我来安排。”
……
跟丁家谈判的地点,选在萧默言购在郊区的别墅内。
里里外外,他都安排了几十名保镖。
对丁家没有放下戒备,所以,还都配备了重武器。
地点跟人员都由萧默言准备,大大保障安全性。
不过。
等萧默言联系丁弘后,过不已会儿,他就一个人过来了。
连个助手都没带,单枪匹马。
倒也是诚心谈判的表现。
丁弘今天穿一身素衣,从头到脚都是一面黑色。
他告诉萧默言:“今天家人把妹妹送回京城,明天妹妹出殡。我留下,是为了处理丁墨的事。”
当他提及丁甜的葬礼,着实打了一手感情牌。
众人对他的敌意,消去不少。
谈判场合是别墅客厅。
萧默言这边,除了沈知语母女、俞修诚以外,还叫了律师,公证人到场。
丁家,则是只有丁弘一人。
丁弘面对萧默言这番多人阵仗,不卑不亢,不慌不乱。
只是提醒萧默言:“我是来和你们协商补偿的。但我不认为,这件事情需要公开。无关人员,请撤走。”
他口中的无关人员,泛指律师、公证人。
丁弘想的是……私下协商处理。
他虽说是带着诚意而来,可也不愿意,对方走明面上的渠道。
丁墨的手段,法律意义上来说,是买凶杀人。
走官方渠道,就是刑事案件。
刑事案件不能私聊,丁墨会被判刑。
这不是丁弘想要的结果。
“这里没有无关人员。”
萧默言没有撤人的意思,他只道:“所有人都是自己人,没有我的允许,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
言下之意。
律师跟公证人也都是萧默言自己的人。
只要萧默言不许这里的对话传出去,那两位也不可能把这里听到的话往外传。
“我信不过。”丁弘道。
他还是坚持,把无关人员请走。
并不希望,丁墨买凶杀人的事多一个人知道。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
“由不得你信不信。”
萧默言驳了他,顺势,还明说道:“今天谈判内容,是眼前这位丁弘先生的弟弟,丁墨……在a网发布悬赏,买凶害人的事。”
丁弘:“……”
在萧默言直接坦白的这一刻起,这间屋子里的人,就自动成为一条船上的人。
就算丁弘不愿意丁墨犯的罪被更多人知道,可萧默言这一说……
别人又怎么可能听不到?
丁弘也是无语了。
不过。
就算不用萧默言说,律师跟公证人在来之前,也已经了解过所有情况。
早就不是秘密了。
俞修诚跟沈淑仪坐在贵妃位沙发上,在他们身旁的主位沙发,坐的是沈知语与萧默言。
丁弘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律师与公证人坐在外围,另外布置的办公桌椅上。
他两人不参与讨论。
但他们面前放着两台笔记本,上面将会记录下,谈判的所有内容。
相当于会议记录人一般。
丁弘在来之前就知道,自己一人前来,多少都是吃亏的。
但是丁墨的事,他并没有惊动丁家其他人。
他作为丁家老大,只想一人撑住这件事,想悄无声息地摆平麻烦。
所以。
就算现在阵仗他很吃亏,也只能继续谈判。
早点结束,早点回京城,明天还能赶上丁甜的葬礼。
想过后,丁弘启唇出声:“那就不说闲话了。想要什么补偿,只要不过分,我就做主了。然后,关于丁墨的那条悬赏,也早点撤去。”
“我们的要求,是让丁墨接受法律制裁。然后,受到伤害的人都得到赔偿。”沈知语出声说。
这是她跟家人经过商量,得出的一致结论。
对方是丁家,也是权利之家。
与丁家作对,也落不着好。
但是就这么放过丁墨,不叫他受一点惩罚,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霍霆琛半身不遂的躺在病床上,他的苦难,也要得到平衡。
让丁墨接受法律制裁,就是平衡。
或者……也打断丁墨的双腿,让丁墨落个与霍霆琛相差无几的下场。
但是,丁家不可能会接受后者协调。
“赔偿可以。但丁墨,他不能坐牢。”
丁弘直接拒绝。
他向沈知语投去目光,“萧默言给你安排了保镖,我听说,保镖有受伤,你没什么大碍。事实上,你也确实没什么大碍。”
潜台词……只是伤了几个保镖,他高价赔偿就是,没必要上纲上线,非置丁墨于死地。
可他那记审视的目光,在沈知语的头上点了火。
想到为她受伤的阿信,为她被关在看守所的阿勇,还有为她落个半身不遂下场的霍霆琛。
难道丁墨针对的是她,可这些被牵连到的人,就不算他的责任了么?
没有这么推卸责任的!
紧紧捏拳,沈知语愤怒开口,“我是没什么大碍。但是为了救我,那么多人受伤!保镖的命不是命么?”
“阿信的重度烧伤,车祸也要了他半条命!阿勇也是,他也被泼了硫酸,大庭广众下,为保护我,杀了人,现在还在看守所!还有霍霆琛……”
“事故现场,他是从大货车手中救下我的人,他做了八个小时手术,现在双腿残疾,半身不遂!”
“这些人,才是丁墨惹出的危险里,真正受害的人!他们需要一个公道,我要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丁墨,他必须接受制裁!他不能只出钱了事!他害了那么多人,必须付出代价!”
她越说越激烈,眼神越发坚毅。
随着她起了个头。
俞修诚也替霍霆琛发声,“你可能不知道霍霆琛是谁?在榕城,霍家有一定影响力。”
“在我这里,他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孩子。我们俞家,也有黑门背景,境外势力。尚且不知,能不能与你们丁家相抗。但是……”
俞修诚盘了盘握在掌中的核桃,“我的孩子,被丁家所害,落个双腿残疾的下场。你想让丁墨脱身,我也告诉你,这不可能!”
霍霆琛……
是丁弘没有听过的名字。
他本来以为,沈知语没受伤,只伤了两个保镖,事情没那么复杂。
但这突然出现的霍霆琛,竟然还有黑门背景……
让丁弘措手不及。
他不认识霍霆琛,但俞修诚是俞家的人。
俞家是做玉石、珠宝、黄金生意的,全国有名。
俞家的势力也确实遍布全国,涉猎到境外。
如果是俞家要讨债,丁墨……他可能要保不住了。
眼下局面,也不是他一个后辈能应付的。
丁弘盘算过一圈,才不卑不亢出声:“霍霆琛,我确实不认识。对这场事故,我调查还不够充分。若真如你们所说,今天的谈判,我做不了主了。”
“我今天过来,是替我弟弟扫尾。他现在状态很差,妹妹死了以后,思想偏激,钻进牛角尖出不来。”
“他一直觉得,沈知语在周廷威求婚的那晚,没有拆穿周廷威,是他妹妹这场悲剧的源头。”
“他认为,是沈知语说了第一个谎,之后,所有人都陪着沈知语继续说谎,直到谎言兜不住,爆发之后,我妹妹受到难以打击的伤害。”
“我妹妹刚逝世,是猝死。离世前的一段时间,她非常痛苦。她的苦,我们全家人都看在眼中。”
“所以,丁墨才因此记恨沈知语。”
丁弘自知,有俞家长辈在场,还有霍霆琛那样一号伤患的存在。
这场谈判,他占据不了优势。
于是话锋一转,打起感情牌,顺势还把错误都推到沈知语的头上。
丁墨是做了坏事,但丁墨行凶的理由,也不是不能理解。
沈知语要说完全没错,也不尽然。
丁弘现在,是在分摊责任。
将一部分责任,也摊到沈知语的身上。
可是他忘了……
在场,还有一位……是沈知语的母亲。
没有母亲听到女儿被恶意诋毁,而不愤怒的!
“等下,按你的意思来说,知语还有错了呢?”
沈淑仪不愉快的打断他的话,声音变得尖锐。
“我女儿错哪了?”
“她跟周廷威交往,是周廷威甩了她,周廷威选了你妹妹!她安安静静退出,成全周廷威跟你妹妹,这也能算她的错?”
沈淑仪好笑的哼一声,“你们要是真疼你妹妹,在发现周廷威不是好人时,就不该让他们结婚!可我听说,那个时候,你们也选择了隐瞒,而且你们还把错怪我女儿身上,派人绑架过她!”
“凭什么?”
“凭什么我女儿退出三角关系,你们就觉得是她不说,害了你妹妹。可你们全家人瞒你妹妹的时候,最后还是怪我女儿不说?你们自己是没长嘴吗?”
“你们一家这么多口人,丁甜有五个哥哥,没有一个人敢跟她说!”
“最后,倒是怪起我女儿不跟她说!我就问你,凭什么!”
“我女儿有义务做这件事嘛!她有责任,必须得把周廷威脚踩两只船告诉你妹妹吗?她就算不说,又犯哪条法了?”
“你们凭什么把你妹妹的死,怪在我女儿头上!退一万步,我女儿有知情不报的问题,你们全家人就没有嘛!丁墨怎么不对你们自家人悬赏呢?只欺负我女儿是吧!”
“就因为我女儿没权没势,所有罪名让她来扛,只要把她毁了,你们全家就很开心是吧!”
足足有五分钟,整个客厅都是沈淑仪的辩驳声。
情绪激动之时,她的手指还重重敲在玻璃茶几上,发出的笃笃声,叫人心生寒颤。
她口若悬河,将丁弘施加到沈知语身上的罪名,全部都推了回去。
而且句句在理。
丁弘几次启口,想要插入她的话,却都找不到时机。
只能听她一句接一句,将他扣到沈知语身上的帽子,全部都送了回来。
丁弘额心不由浮出汗珠。
他开始后悔,今天单刀赴会。
萧默言这边是把老一辈都拉出来撑场子了。
他还以为,这次谈判,也会同之前一样。
只有萧默言跟沈知语。
这两位上辈人,前者为霍霆琛讨公道,后者为沈知语撑腰。
丁弘想在他们面前,保全弟弟,属实是难了。
“推卸责任,只能说明你们丁家都是没有担当的人。尤其,还把责任推到一个女生身上。”
俞修诚出声,为沈淑仪做最后总结。
“另外,你还要知道,知语以后……是我的女儿。我会跟她母亲重组家庭。”
说出这句话,是为了让丁弘知道,沈知语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女生。
她将会是俞修诚的女儿,会有俞家当后盾,会是俞家千金。
他们丁家欺负沈知语,把丁甜去世的错误怪罪到沈知语身上,不就是因为沈知语无权无势,好欺负么?
那么现在叫他们知道,沈知语背后是俞家。
他们丁家,还敢这样对付她么?
丁弘的脸色,一寸一寸地失去血色,苍白无力。
等他再将视线移向沈知语时,不得不承认……她厉害。
一个普普通通,仅仅只是有姿色的女人,能够傍上萧默言,让萧默言为她撑腰。
是丁弘能够想到她的极限手段。
想不到,竟然连爹……都能认到个高背景的。
女人这么有手腕,丁弘还是第一次见。
但他没有看得起沈知语。
只是觉得,她们母女……难以评价。
“现在看来,我们今天的谈判是出不了结果了。”
即使被两位长辈前后夹击,怼得接不了话,丁弘也没有低头卑微。
始终,一派坦然。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是我希望看到的局面。我不能够替我弟,答应你们现在提出的条件。但你们所说的情况,我都记下了。”
丁弘微一点头,顺势起身,“你们的意思,我带回家和我爸商量。等明天,我妹葬礼结束,由家长出面,双方再谈。”
眼下局面,丁弘无法应付,只好是先撤了。
他不可能替丁墨答应,接受法律的制裁。
丁墨买凶杀人,致人残疾,要想逃脱坐牢……几乎不可能。
他们丁家势力强盛,就算跟俞家硬刚,俞家也不一定能敌得过丁家。
至于a网上的悬赏……
萧默言如果不肯撤,丁家一样可以发布针对萧默言的悬赏。
正面硬刚,丁家不会怕任何家族。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丁弘心想的还是……好好谈,好好处理。
只要对方肯放过丁墨,就算是提出天价赔偿,也能够接受。
“那么,明天再会面吧。”
说完,丁弘向俞修诚、沈淑仪两位长辈点头,致上敬意。
可是。
在他就要转身离开时,却有两名保镖交叉伸手,拦在他的面前。
丁弘怔然。
客厅的好氛围,瞬间降至冰点。
丝丝凝重,蔓延开来。
“萧少,这是什么意思?”
丁弘回头问去。
尽管,他心内已经清楚,萧默言是想要……留住他了。
“未免夜长梦多,你就住这吧。”
萧默言头也不回,冷硬的声音道。
“你想扣住我?”
丁弘回身反问,“你知道我们丁家是什么背景,你怎么敢?”
“正是知道,你们丁家的背景,才该这么做。”萧默言接话。
谁知道,他这一回去,明天会不会再来谈判?
假若丁家根本不怕他们的针对,丁家有实力跟他们来硬的。
不管是萧默言,还是俞家……
跟丁家正面硬碰,都不一定能赢得过丁家。
俞家虽然也有境外势力,可是俞家的境外势力有没有丁家那么硬,也很难说。
所以。
现在留住丁弘,明天的谈判就一定能进行。
现在放丁弘离开,明天,他就不一定回来。
再者说了。
丁家上上下下都回京城……
萧默言、又或者是俞修诚,拿什么上京讨债?
京城,毕竟是丁家的地盘。
他们随便找个理由,把丁墨送出国。
萧默言跟俞修诚又能奈何的了?
这趟。
丁弘敢一个人过来,就该提前想到,他会沦陷在这!
“真厉害啊你们……”
丁弘在怔然后,不由失笑,“竟然能为了沈知语,动到我丁家头上。”
“之前,我妹妹的事,你们可以说沈知语没错。那现在呢?”
“这样扣下我,是非法拘禁,你们是不是,也要接受法律制裁?”
别看丁弘脸上笑着,可那层笑意足够渗人,眼神更是阴狠。
环顾客厅众人,每一记眼神都携带足够的狠。
俞修诚起了身,握着核桃的手掌覆到身后,幽幽出声,“我们留丁少做客,以上宾之礼款待。丁少要是觉得我们非法拘禁,事后也可以将我们告上法庭。”
丁弘咬牙嗤声。
这个时候,他倒是意识到萧默言、俞修诚都不好说话。
在场,最好说的人是沈知语。
“我妹明天下葬,我是家里的大哥,不能不送她最后一程。让我走,明天我一定回来,我还会带我父亲过来。沈知语……”
他有目标性的叫上沈知语,“我向你保证,我会把这件事解决好,给你一个交代。但是我妹妹的葬礼,我不能错过。”
他是知道沈知语心软,才有意叫她的名字。
也确实,他叫对了人。
沈知语本来心里对丁甜就有怜意。
她一直觉得丁甜是单纯善良的好人,不该有这种下场。
明天是丁甜出殡,把丁甜的哥哥留在这里,她也觉得不妥。
她挽住萧默言的手,扯了扯他的衣角,“萧默言,明天是丁甜葬礼,我们留住她的哥哥,确实不好。”
萧默言的大掌握住她的小手,眉心一皱,回她一记目光。
沈知语不懂他的盘算,可是他的眼神在告诉她,不要插手。
怕自己误事,她听话的闭了口。
“我妹妹的葬礼,你们扣住我,让我不能参加。这样,只会让我恨你们!”
丁弘态度变狠,开始放狠话,“你们要是想好好谈判,想要得到个好结果,就放我走。否则,等我父亲赶来谈判,我不保证,我们丁家会有好态度。”
“你们,也别想得到好的谈判结果。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我们丁家不怕什么霍霆琛,不怕俞家,也不怕萧家。我们丁家,不怕得罪任何人!”
“有本事,我们就来硬的。你敢动我丁家人,我也敢让你们,失去一个个家人!”
放狠话的丁弘已将最坏的结果,直接宣判。
现在,隐隐已有撕破脸的架势。
沈知语怕得到更糟糕的下场,她不安的看向萧默言,再看向俞修诚,再看向她母亲。
不管是萧默言,还是俞修诚,甚至是她母亲……都神色淡淡,凛若冰霜。
没人将丁弘的威胁当一回事,也没人理会丁弘。
丁弘的威胁,融化在空气中。
“萧默言,你是萧家独生子。你确定要得罪我丁家?确定要冒险?”
丁弘眼眸微眯,向萧默言黑乎乎的后脑投去狠戾的目光,“我不是在危言耸听。我丁家,你得罪不起!”
萧默言当然知道,丁家是京城老豪门,势力从祖祖辈辈传下,根基颇深。
不是他父亲这种一代崛起的门户,能够对抗的实力。
丁弘的这声威胁,萧默言要是听进去了,也会胆颤。
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
萧默言只是阖上双眼,由着丁弘在他身后叫嚣。
他只知道,不能放丁弘走。
“好,很好。”
丁弘环扫一片沉寂,无人搭理他的客厅,怒极反笑。
“看来,你们是做好得罪我丁家的准备了。你们有种!”
“请丁少去客房。”
萧默言终于出了声。
丁弘身前的两个保镖,在接到指令后,做出‘请’的手势,示向丁弘。
“等等……”
沈知语出声制止。
那些萧默言没听进去的威胁,沈知语全听进去了。
她不知道,他们是在打心理战,还是真的开战了?
她只知道,丁弘威胁到萧默言身上时,她的心里……慌的厉害!
已经不能再接受,任何一个人被她连累,因她受伤了。
沈知语转向丁弘,“丁甜明天出殡,现在还是下午两点,你让你父亲现在过来,我们谈谈吧。”
沈知语放软的态度,让丁弘抓到一线机会。
前一秒,剑拔弩张的态度。
在这一秒,已经变得好商好量。
丁弘的语气也没那么强硬了,他同沈知语说:“我家人都已经回京城了。我妹是京城长大的,落叶归根,我们要带她回京城下葬。所以,你现在让我父亲过来,已经做不到了。”
“先让我走,明礼结束,我跟我父亲再来一趟榕城,解决这件事。”
“不行。”萧默言替她出声,拒绝他这声提议。
可是在他拒绝后,沈知语又说了另一种话,“丁甜的葬礼固然重要,可是丁墨的事也要解决,一样重要。萧默言,要不然,我们跟他一起去京城?”
萧默言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地看向她。
他肯定是不赞同,他们一起去京城的。
京城是丁家的地盘。
他们一行人跟到京城,谁知道,会不会被丁家人拿捏?
本来,丁家就势力庞大,他们说是要与丁家一拼。
可是能不能拼的过丁家,这都还是未知数。
而沈知语的提议,不仅萧默言反对,丁弘也拒绝了。
“我家人对你们都没有好感,你们没必要一起跟去京城。他们看到你们,只会激发恨意。”
丁弘知道沈知语是最好攻克的人。
他专挑向沈知语说:“沈知语,我向你保证,明天我会带我爸再回榕城,解决这件事。”
“丁少,你今天想走,也不是不行。”
沈知语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但是,你需要在我们这里,留下证据。证明,派人害我的人是丁墨。”
“什么?”
丁弘怔住。
好几分钟后,他才反应过来,沈知语那句话的意思。
而在他反应过来前,萧默言已经提前一步,懂她的意思。
本来还觉得没有万全之法的萧默言,忽然茅塞顿开。
她竟然……提出了一条可行方案!
“只要你留下证据,证明是多么派人害我,今天你就可以走。但是,如果明天你没有回来的话,你留下的证据,我会移交法院,起诉丁墨!”她道。
反正,她的目的也就是为了让丁墨承担法律责任。
“别开玩笑了。我说了,你要我弟坐牢,这个决定我不会替他做!”丁弘强调。
这不就是他们今天谈判的中心么?
他就是因为拿不定主意,才说要回去请示长辈。
现在要是留下证据给他们,那明天还谈什么?
“你留下的证据,在你回来这里,进行二次谈判前,我不会移交法院。”沈知语向他允诺。
丁弘却是不信,“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没得选择。要不然,我们不会放你走。”
这次的回答,沈知语很坚定。
她不再让步,也再没有心软的余地。
已经提出方案给他,他不接受是他的问题,她不能再退步了。
“对。”
萧默言也随声附和了她,“你不留下证据,今天就别想踏出这个门。你若留下证据,在二次谈判前,我们也不会泄露。”
“可是证据在你手里,我还怎么跟你们二次谈判?”丁弘反驳他。
“谈判的中心,是我们能得到什么?而不是你们给什么,我们就拿什么?”
沈知语辩驳道,“明天,你不仅要带你父亲来,还要把丁墨也带来。”
“他这么对我,必须向我道歉!”
“而你就算留了证据在这里,也还是可以回家,继续跟家人商量,能不能拿出更好的条件,跟我们谈判。”
“除了让丁墨坐牢以外,你们要是想到更好的补偿方案,我们说不定也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