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沈隽意的强势和异样

高七是真不想得罪沈隽意。

更不知晓读书人这般会吃醋!

不像是他,吃汤面都不放醋!

他现在无比羡慕旁边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好在马车很快绕进了北区的马兴街,高七一看到熟悉的巷子,连忙喊停,下车去巷子找人。

半柱香的功夫,他身后就跟了四五身形挺拔的大汉。

高七敲了敲车壁,待得姜映梨撩起车帘,他开口道:“沈夫人,已经找好了人。我刚问过,附近有一位铃医,但现在出诊去了,其他医馆大夫脱不开身……”

“不用请大夫。”姜映梨打断他的话,“我带了药,也会点粗浅的医术。等我看过后,实在不成,再请铃医或者其他大夫吧!”

就是因为这样,她开始才不愿意当沈隽意的。

偏生今天医馆爆满,与其拖延等候,不如先确认下情况再看。

毕竟,在众人眼中,她已然是胡大夫手下最出色最具有天赋的药童了,略懂皮毛也不算出格。

说不定,会觉得她比那等赤脚铃医还靠谱呢!

沈隽意淡淡觑了她一眼,又略微垂下了眼帘,眼睫如蝶翼,轻微颤动。

高七自然没有意见。

马车简陋,外面全是身高体壮的男人,自是不好上车,高七干脆领着他们几个走过去。

城北的街道比较窄小,路上积雪又多,走得便慢了许多。

等到城隍庙时,高七几人还先到达。

姜映梨终于明白为何他们谈起城隍庙时态度奇怪了。

无他,太破了。

庙宇就算不巍峨肃穆,好歹齐整,这座城隍庙一眼望去,已是残垣断壁,屋顶的瓦片早已不见,勉强铺了几层枯草枯枝遮挡。

因着下雪,房梁都被压出了个奇特的弯曲弧度,却还在勉力支撑,给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人群一处居所。

如小孩子这般的乞丐随处可见,个个蓬头垢面,凑在墙角燃起的篝火旁,或闲聊或一脸麻木。

脸上毫无生气。

他们也注意到这群光鲜亮丽的外来人,特别是当先的沈隽意和姜映梨,那周身的气质,令他们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可在看到他们身侧跟着的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高七几人,又顿时缩头缩脑,收回视线,不敢冒犯。

这时,就看到一个浑身脏污的乞丐从拐角处走出来,“总算把来福那小子丢出去,早就没气了,死活不肯丢。也就是冬天,不然早该臭了。”

说着,他抬头看到姜映梨身侧的小孩,咧嘴一笑:“哟,旺财,你小子好福气啊,从哪里找来这样的好心贵人啊!”

旺财拔腿就往里跑去,觑见墙根处的小身影不见了踪影,他整个人一懵,扭头像是一条狼一般,扑向那乞丐。

“畜生,你把来福丢去哪里了?来福才没死,你还给我……”

他偷药被原屠打的时候,都不曾还过手,此刻却像是疯了一样,拼着所有的力气去撕咬。

乞丐想还手,被高七几人上前分开,他只能捂着被咬得血淋淋的手,恼怒不已。

“嘶,你是疯了吧?来福吐血吐成那样,谁治得好?都死好几天了,人摸着都僵成冰块了,就你们祖孙天天做白日梦人还活着!”

“这是城隍庙,又不是你们家,谁乐意天天跟尸体睡一块。你们不怕,我们还怕。”

旺财脸煞白,声音颤抖,“……你把来福丢哪里去了?”

“谁知道呢?那么点大,丢山里喂狼都不够……”乞丐撇嘴随意道。

沈隽意脸色骤然一沉:“说实话。”

乞丐一僵,这回老老实实:“丢河里了。山里太远了,河里最是省事。”

沈隽意冷冷道:“府衙明令禁止抛尸河中,以免污染城中水源。便是无人收敛的尸身,要么送去乱葬岗,要么送去义庄。你这般做是违背律令的!”

乞丐刚想回谁在乎这个,对上沈隽意的视线,脖子一缩,“我,我也不知道……”

“找回来。”

“河水早冲没影了,我去哪里找……而且,我一个人也找不来……”乞丐的声音越来越低。

姜映梨只顾着安慰旺财,没想到沈隽意竟在这件事上这般在意,她难得看到他强势的模样。

微讶的同时,倍感新奇。

高七开口道:“沈公子别生气,这种事还是交给我们吧!”

说着,他就让两个同伴架着乞丐往外走。

乞丐嚷嚷道:“轻点轻点,我的胳膊……我就说来福是个倒霉蛋……”

声音越来越远。

姜映梨安慰地拍了拍旺财僵硬的肩膀,他看起来已经冷静了下来,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他猛然往后面冲。

“爷爷!”

姜映梨刚要跟上,走了两步,她看向沈隽意,他垂着眼眸站在原地,眼睫在他眼底落下清浅的黑影,看不清神色。

“你在外面等我。”

沈隽意似在出神,并没有回答。

反倒高七很有眼色地应道:“放心吧,姜姑……沈夫人,我会看好沈公子的。你快去吧!有需要你喊一声,我们立刻就进去。”

姜映梨颔首。

他们站的位置本来就是神像旁边的,神像斑驳,落满尘埃,神色却依旧悲悯众生。

姜映梨绕到神像后侧,就看到靠墙干草堆上躺着一个佝偻的老人,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旺财扑到老人身边,激动地唤道:“爷爷,我遇到了好心的贵人,肯定能把您治好的!”

“您快醒来!咱们看大夫!”

摇晃了半晌,老人都没动静,姜映梨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蹲下来,刚想把手探到老人鼻间。

突然,老人含糊地哼了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旺财……你去哪里了?来福,来福呢?”

旺财身体一顿,他勉强忍住难过,眼眶聚着泪,嘴角却扬起笑,“爷爷,来福他,他出去要饭了。晚点就回来!”

“这天那么冷,都黑了,哪里能要到什么饭……”老人有气无力道:“我不饿,你们别管我……你们别乱跑,仔细冻病了……”

“爷爷,我有您给的棉衣,不冷的。”旺财抹了把脸,别过头去,朝着姜映梨跪下,硬压着哽咽:“姑娘,求求您救救我爷爷,让我当牛做马,我都愿意!求求您!”

说着,就要磕头。

姜映梨扶住他,“我既答应了,就不会反悔。起来!”

她探手去碰老人的脉,刚触碰到,冰如骨髓的冷,令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姜映梨一怔,定神去望老人,就见他眼珠黯然浑浊,嘴唇发乌,面容枯槁,眉间横青。

特别是脉象。

脉形散乱,如脉连连数急,不调,止而复作,如雀啄食,又如屋漏残滴,乍疏乍密,脉率无序。

姜映梨眼底浮现悲色,见旺财期待地望来,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轻轻问道:“老人家,您哪里不舒服?细细与我说来。”

老人刚张口,一口冷空气窜进胸肺间,呛得他忍不住剧烈咳嗽,枯瘦如柴的手紧紧地捂着嘴。

旺财紧张得连忙替他拍背顺气,动作很是熟练。

老人咳了半晌,生生咽下一口血,沙哑道:“旺财,我想喝口热水。”

旺财利索地爬起,“爷爷等等,我这就去烧水。”

走了两步,他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姜映梨对他笑了笑,“去吧,我会照看好你爷爷的。”

旺财这才迈着小腿,蹭蹭跑掉了。

老人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我好久没看到他这副干净的模样了……这两个孩子跟着我,受苦了。”

姜映梨见他似乎不知道来福已经死了,便也没在此时说出刺激他。

“旺财是个不错的孩子。”

“咳咳,他比来福那孩子性子硬,更认死理,好在来福性子软和些,两个人也能互相扶持帮衬……”说着,老人又咳嗽了起来。

姜映梨看他咳得喘不上气,心中不忍,拿出个吸氧瓶给他。

“大口呼气吸气。”

老人照做,很快窒息感消散,勉强恢复了些精神。

他也不问,而是颤抖着枯柴的手,在衣兜里掏出一颗拇指大的珠子,珠体圆润光滑,黑亮发乌,看不出材质。

“姑娘,这个给你……”

“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姜映梨推拒回去,“我不是为了报酬而来医治你的。”

“姑娘你是个好人。我这身体我明白,早已是强弩之末,先前吊着一口气,是怕两个小子没依靠。这个给你,求你帮我护着点两个小子。”

“他们两个好养活,只要给口饭就行。您若是嫌烦,养到大些,实在不喜,赶了出去就是。”

“要是觉得中用,留在身边当条狗逗逗趣儿也行……”

“这个珠子,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瞧着好像挺珍贵的。当初拿去当铺,他们还想蒙我……”

……

姜映梨安静地听他絮絮叨叨了一大堆,直到旺财端着热水回来,小心地喂老人喝下。

旺财满眼亮晶晶地问道:“小姐,我爷爷怎么样?能治好吗?”

姜映梨看了眼老人,静默了下,扯起唇角,“是风寒。我这里刚好有些药,以后爷爷觉得不舒服的时候,你就喂他吃一颗。”

“好。”旺财小心翼翼地接过药瓶,紧紧地握在手心里,重重点头。

嘱咐了一遍注意事项后,姜映梨走了出来,旺财把棉服脱下来盖在爷爷身上,也跟着追出来送人。

此时,那两人已经提拎着乞丐回来了。

对上几人期待的眼神,他们沉默地摇了摇头。

河里上游的冰面凿了个洞,周边的住户会去取水洗衣服等,但后半段却结了冰,尸体一入河流,早顺着水流流到下游。

他们还追了一段路,依旧一无所获,总不能钻冰窟窿追下去。

所以,根本没找到来福的尸体。

高七见气氛沉闷,宽慰道:“兴许等开春,冰面消融了,就能找到人了。”

大家都知道这是假话。

旺财也是如此。

他垂着脑袋,好半晌,才抬起头来,勉强咧嘴笑,泪水却从眼角滚落。

“没关系,没见到来福的……说不定他还活着。而且,我还有爷爷,我会好好照顾爷爷的,等来福回来的。”

身为流浪乞儿的他,比谁都明白人命的脆弱低贱。

可除了这样无力的欺骗,他还能做什么呢!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跟爷爷扯谎而已。

闻言,姜映梨沉默了。

她突然有些不忍心。

但最终,她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告诉他道,“下次别干偷窃的事,如果遇到困难,就来找我。地址你也知晓。”

旺财擦了擦脸,抬起头:“今天非常谢谢小姐,大恩大德,没世难忘,今后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姜映梨心里凝涩,抬手捏住他的腮帮子。

“好了,谢礼我已经收过了。”

“诶?”

旺财愕然。

“我们该走了。”

那个乞丐被扭送去了官府。

姜映梨和沈隽意上了马车,看着还站在庙门口踮脚目送的旺财,她放下了车帘,拿出一锭银子递给高七。

高七连连摆手,“沈夫人使不得使不得。不过是跑个腿,您才给过八钱银子,我等会去请兄弟们搓一顿便是,用不着……”

“这是麻烦你帮忙照顾他们爷孙两一阵子。”姜映梨截断他的话:“最好能安排个温暖点的地方,给送些保暖的衣物和好克化的食物过去。”

庙里那么多乞丐,两人老弱病小,给钱只会成为催命符,所以她只给了点镇痛以及止咳的药物。

高七这回没拒绝,惊讶拱手道:“沈夫人高义仁心,在下佩服。”

顿了顿,他小心问道,“请问那位老爷子得的什么病?”

“无神之脉,灯枯油尽。”

闻言,高七脸色微变。

他肃了肃容色,郑重道:“沈夫人放心,我会办妥当。”

……

郁齐光出去排了半天队都没轮上他,结果还遇上医馆出了人命,家属抬着尸体来闹事,不幸被波及其中,只能灰溜溜先遁回。

姜青檀刚把送柴火的人送走,就看到以袖遮面的郁齐光。

他好奇地扒拉开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齐光兄,你怎么变成猪头了?”

“你才猪头!”郁齐光气得收袖,因为说话太用力,扯到嘴角的伤,不禁捂着嘴嗷嗷叫,眸光四处张望,“阿隽他们人呢?”

“去城隍庙了啊!”

“什么?姜青檀,你是不是傻啊?这城北是随便能去的吗?你就让你姐和阿隽两个人单独出去?不怕他们出事啊?”

“你姐是不用……”郁齐光刚想嘴贱两句,又立马忍住,哼哼唧唧道:“但阿隽斯文俊美,身上还有伤,你让他去城隍庙,那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什么时候去的?”

“都好久了。”

“走走走,我们去找史兄,帮着寻寻看。实在不行,就报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