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棉花

昨晚短短的网课回放,嬴政也只听了有关“造纸术”的一个片段。

他在心里默念,蒙恬未来是为大秦帝国开拓疆土、戍守北疆的功臣,年轻时傻一点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不知者无罪。

连续默念了好几遍。

这才忍了揍对方一顿的冲动。

嬴政随即又想到,自蒙骜到蒙恬,似乎都是如此的直肠子,想必在朝堂上易吃亏于那些明枪暗箭。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是难得的人才。

蒙恬对他微幽的神色变化,一无所知地继续着道:“也不知是哪个可恨的江湖骗子,竟敢糊弄长公子你!真是胆大包天。”

嬴政:“……”

“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他抬手按了下眉心,顿了顿提笔勾画几下,打算将那造纸术的步骤画给他看:“所谓的“纸”,实为一种类似竹简、绢布的书写载体。”

“但其可轻如绢布,价格贱同竹简,相当于兼具二者之长。”

蒙恬听着这个形容,总感觉神奇而缥缈。

他不由露出了怀疑的神色:“真能制出如此神奇之物?若当真轻如绢布,又怎么会价贱如竹简?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绢布以桑蚕为原料,通过抽茧、缫丝等道道精湛的工序而成。寻常人家用不起此物,因此穿绢、丝还是穿麻、葛,也是区分贵族与平民的标志之一。

相比之下,竹简虽沉重,但原料易得而价廉,因此成了书写的首选之物。

嬴政回想了昨晚的直播课,近八成地进行了简单的复述:“据说其是由以树皮、麻头、破布、旧渔网为原料制成。”

他一边写下这些时,在“破布”的字样上打了个圈。

树皮、麻头随处可见,而旧渔网自伏羲氏发明,在沿河一带的平原可见。唯独这“破布”,他只能推测出是一种未知的材料。

蒙恬唔了声:“破布是什么?以及这些东西合在一起,真能变出神奇之物?”

嬴政淡淡道:“等我问问吧。”

他想起夏安夷那不靠谱的学识,又对于这条路持怀疑态度。也许,找上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墨家,都比找她靠谱?

闻言,蒙恬顿了下:“找谁问啊?”

嬴政也不由顿住。

他不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开挂,但能通过“直播”的方式知晓后世的事,还是不轻易泄露为好,以免横生枝节。

于是,他敷衍地答:“此人你未见过,日后有机会的话,再介绍你认识。”

蒙恬神色古怪:“长公子,不会又是先前那个,骗你……”

嬴政听着他喋喋不休地劝告:“……”

讲真,他看上去真的像那种沉迷修仙、容易糊弄的昏聩之人吗?

少年嬴政当下的心境,放在现代,就好比突然有人剧透你会在老年后,被保健品割韭菜。

正常的反应都是:胡说八道,谁会干这种蠢事。

他索性打断了对方的长篇大论,引开了话题:“对了,你昨日可有再重新,研究那竹制兔毛笔?”

蒙恬很快转移了注意:“笔吗?昨日我多加了不少烟灰石末进热水,结果反而没有消融其中,沉在了底下。”

他神色惋惜:“白费了我一锅好汤。”

嬴政听着他的话语,蓦地想起昨晚夏安夷所说的话:“氢氧化钙的溶解度随温度升高而降低。”

他不了解何为氢氧化钙和溶解度,但能通过她的话,抓住“温度”这个词。

似乎是在说水温?

他放下手里的笔,对着蒙恬道:“不如试试将水冷却后,再倒入烟灰石末?或者……等过段路程,可以打凉井水一试。”

蒙恬几番折腾下来,虽自带灵感buff,但也有些怀疑了:“长公子,咱……真能成吗?”

嬴政直视着对方,同他四目相对,漆黑的眼眸炯炯:“为何觉得不成?”

“你祖父曾攻打韩国并为秦设立三川郡,带领将士上战场时,可有觉得不成?”

“你自幼拜师学艺,游行多地,可有觉得不成?”

不得不说,对方极有口舌之才。

三言两语下来,蒙恬同他对视着,蓦地又觉得已经熄灭的希望小火苗,蹭的一下又熊熊燃烧起来了:“说的好!我今晚继续研究!”

嬴政微微一笑,对他重燃斗志,极为满意。

带着对“破布”这一不明事物的疑问,晚上重新上线那“直播”时,嬴政缓缓问了出口。

夏安夷正有些睡眼惺忪的:“什么破布?”

她顿了下反应过来:“你是说,用于造纸术的原料之一?”

“破布不是很常见吗,穿过的衣服啊破了的被子啊不都……”

话说到一半,她才又后知后觉地想起,对方和自己所处的时代不同。

破布大多是棉花纺的,但先秦之时哪有棉花呢?等到棉花真正作为一种衣服原料传播开来,已经是元明之后。

而史料里记载的造纸术所用的破布,应当是汉代绢、麻一类的,“蔡侯纸”想比今天而言,应该是较粗纤维的质感。

夏安夷起初打开有关四大发明的网课视频,除了想用这些科技炫对方一脸外,也是自认为可以帮助到对方。

但现在蓦地发现,只把造纸术的配料告诉对方,跟未来的人把穿越虫洞的技术剧透给她,有什么区别呢?

她上哪去寻找降维打击的材料,还有精通此道的人才呢?

日常摸鱼、平平无奇的高中生夏安夷:这金手指换作给她,肯定是暴殄天物。

不过对面那老古董,却看着比她锲而不舍些。

嬴政思忖道:“破布是由何制成的?可有替代之物?”

夏安夷迟疑:“应该有吧……刚刚网课里提到的,唐代将竹子浆液用作纸的原料,不如你们试试?”

竹林作为竹简的原料,在咸阳城外也有所广布,自然触手可得。

嬴政提笔一一记下。

不过夏安夷想到棉布后,眼眸微亮地安利:“你听说过棉花吗?或者木棉也可以,它们非常有用。”

自夏朝以来衣物的材料都是按照等级划分的,以“裘-丝-麻”为例,若遇上极端寒冷的天气,对贫民来说很难捱过。

“此物若用于衣物,既价廉又保暖,有益于民生。”

夏安夷话音刚落下,就听对面那老古董轻嗤了声:“不过是保暖的程度区别而已,没必要颇费一番周折,来获得此物。”

在嬴政看来,跟纸笔还有四大发明带来的巨大影响相比,衣物的好坏反而是其次。

夏安夷:“……”

她正转着笔的指尖一顿。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对方不仅是个古人,还是属于阶级最顶端那一层的。

就跟她从小接受的是“历史是由人民创造的”一样。对方的思想,是受环境和时代局限的。

或者说秦国自商鞅变法后,他们眼里“苛民”、严刑峻法的做法,才是有利于维持统治的。

夏安夷无意引出了这个话题,知道跟古人谈这个,没有必要。

但听到对方那风轻云淡、不屑一顾的语气,她还是有种心里不舒服的感觉。

她顿了顿,换了个角度:“但是你们秦军在外打仗,不会遇上大风大雪天吗?”

“大军浩浩荡荡有不少人吧,御寒措施没做好的话,打胜仗的几率就下降了哦~”

淮河以北往往极冬之时会下雪,战国几国应当都避免不了。

而作为参照,历史上欧洲那边险些统一的两次,便是败了御寒和极端气候之下。与其说是因为气候,不如说是领兵者的自负。

她最后那个哦字,刻意扬起而拉长。

比先前同他抬杠互怼的语气,阴阳怪气多了。

嬴政:“……”

他微眯了下眼,眼中有冷冽之色闪现:“你这是何意?”

闻言,夏安夷语气无辜:“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陈述事实而已。你们贵族自己穿得那么好,能顾得上士兵吗?”

“打仗的可不止是你们啊,而且军粮、后方补给来自于百姓……”

嬴政掀了下眼皮,眸中神色不定,如明灭的烛火摇曳:“你这是在进谏?”

夏安夷:“??”

进谏是什么,好高级啊。一般只有在电视剧里听到过,而且干这个的人,一般下场好像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实话实说:“没有,我只是在杠你而已。”

嬴政面色隐在半明半昧中,没有什么神情:“你的道理不通,语句不顺,也妄想学人进谏?军队的开支来自国库,所穿衣物自然也是好的。”

“不必替他们担忧。”

夏安夷:“……”

她还真不知道这个,一时杠不回去了。

然而顿了顿后,嬴政又若无其事般开口:“罢了,不跟你一个蛮……女子计较。所以,那棉花究竟为何物?又……长于何方?”

作者有话要说:政哥:进谏?拉下去吧

政哥(写笔记版):所以棉花在哪里?

本文的金手指基本是类似的信息差哦~不存在凭空变出东西,直接给古人

而且他们从怀疑到接受新事物、将其吃透、因地制宜变成自己时代的产物,都需要一点时间~

但速度不会太慢,毕竟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像政哥这种的都是那一个时代的顶尖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