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丘渔村正遭逢百年难遇的海啸。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场暴雨裹着海风无情肆虐。
此时明明青天白日却被倾盆大雨染上一层雾色,入目所见灰茫茫一片。偶有海风吹袭,带来噼噼啪啪的雨声和澎湃的海浪声,犹如催命符。
这般雨势已经下了一日一夜,仍未有停歇的迹象,整个关丘渔村早已被淹没。
万幸渔村西南边有一座磊石山。它地势挺拔,却因漫山岩石且植物稀少而不受人待见。谁能想到,天灾面前,却是它在保卫村人的身家性命。
早在一年前,磊石山半山腰便被生生掘出一个贯穿整座山的山洞,此时整个关丘渔村一千多个人口正聚集在山洞内避难。
俞沐背手挺立在洞口,幽深的目光看向无边天际。背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时已然收拢,渐渐的,两个拳头越握越紧。
若未记错,这场雨至少还待下一个时辰。可水势已经涨至洞内,终究是他低估了这场天灾。
他甚至不敢去想,他是否能带大家逃离灾祸?答案经不起推敲。
俞沐回头向母亲的方向看去,眼睛定在母亲怀里的小丫头身上,清冷无波的目光才慢慢变得柔和。
只盼,这一世能护她周全。
耳边不时传出呜呜咽的哭声,哭声压抑,带着无尽伤痛。
然,偶尔也会传来呵斥声,多为男音。
“哭丧呢!哭哭哭,就知道哭!”
“这不是还没死吗!”
“臭娘们,还不给我闭嘴!”
不耐烦的骂声此起彼伏。许是因着人多,丢不得脸面,女人们多半只怒目一瞪,倒是不曾回嘴,只那哭声仍旧断断续续,没有消停的打算。
如今是还活着,可这个劫难能不能度过,还待另说。
纵观整个山洞,村人各个皆愁容满面,就连半大的孩童也能感受到危机四伏,害怕地蜷缩在至亲周旁。
如今水势已经涨至他们的小腿根,且仍然在持续上涨,如何能不害怕?
唯有那些尚不知人事的小娃儿还能好奇的打量新环境。
俞苗便是其中之一。她刚醒来不多久,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已褪去迷蒙,原来是周围环境引去她的注意。
女娃儿小脑袋摇来晃去,大眼睛左瞧右看,似是不明白因何还在此处。
为什么不回家呢?
正待回头问一下阿娘,却不知又被什么吸去注意,只见小丫头忽然趴在阿娘身上,捂着嘴‘嘻嘻嘻’笑起来,小肩膀一抖一抖的。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变化,黎皖姝分神在小丫头背上轻拍几下以做安抚。寻常柔情似水的桃花美目,此时同样被担忧取代,她探着脑袋向洞口看去。
那里站着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年,他不过舞勺之龄,却已有了成人体魄。他站在那里,面容严峻,一动不动向她们看来。
那是她的长子,俞沐。
此次若非沐哥儿提前预知灾祸,迄今为止,整个村子里的人,能够存活下来的怕是没几个。
海啸刚过,骤雨未歇,他们可还有生机?
俞苗感受到阿娘的安抚便抬起头来,她嘻嘻笑着,不知愁苦,晶亮的眼睛纯净得叫人心疼。
黎皖姝是真的心疼。她的七姐儿不过才五岁大啊,难道要同他们一起命丧于此吗?
俞苗自然看不出大人们的愁思,她开心的凑近阿娘的耳朵,同阿娘分享她的大发现:“阿娘,翠姨在哭耶!”
娇娇糯糯的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兴奋,俞苗挑挑秀气的眉头,水润的眼睛越发晶亮,小身子甚至在阿娘怀里拱几下,像捡到天大的宝贝似的,急着要向阿娘献宝。
只听软糯的声音刻意压低,学着大人的口气说道:“那么大的人还哭鼻子,羞羞脸。”
说罢,再次得意的挑挑小眉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哼哼,看谁还敢说她爱哭鬼。
翠姨才是爱哭鬼!
小丫头童言无忌,黎皖姝却听得片刻愣怔。她牵强的扯扯唇角,伸手将俞苗的小脑袋按回肩上,不想让小丫头注意到自己发红的眼睛。
她的眼眶虽红,却是倔强的不肯落下半滴泪。越是此时越慌不得,若她显露出脆弱一面,她的孩子们当如何坚强?
然而,被动趴着的俞苗并不那么安分,只几个眨眼的功夫她便摆脱阿娘手掌上虚虚的桎梏,大眼睛再次左顾右盼起来。
但她的开心未能持续太久,当她感受到一道不友善的视线,便随视线方向看去。果不其然,阿奶正在瞪视她,嘴里小声嗫嚅:“小杂种!”
俞苗被娇惯着成长,受不得半点委屈。村子里所有人都宠她,万事皆小心哄着,可唯有这个阿奶,她一向不待见自己,见了不是打就是骂。故而,哪怕她是阿奶,俞苗对她也生不出半点敬意。甚至总想支棱起来,给她回‘敬’过去。
可她才丁点大,哪里斗得过阿奶。这不,她才刚龇牙咧嘴瞪回去,阿奶就上前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
疼痛让得俞苗立时嗷嗷哭起来,豆大的泪珠一滴接一滴滚落,整个山洞全是她哭声的回音,引来村人们的关切注目。
撕心裂肺的哭声一下让黎皖姝慌了神,她哪里知道小丫头刚被婆母拧了一把,只一个劲儿抖着身子轻哄。
“七姐儿乖啊,怎么啦?跟阿娘说。”
小丫头哭得泪如泉涌,村人看了也多有不忍,纷纷上前安抚。
“七姐儿咋啦?该不是哪里不爽利?”
“黎娘子你快给看看呀!”
“哎呦喂,瞧这可人儿哭得,快哄哄,快哄哄!”
在大家的注目和关怀下,俞苗只觉得了靠山,哭得更伤心了。她举起白嫩嫩的小手,一边抽抽噎噎哭着,一边撩起衣袖,立刻现出小胳膊上的一个狰狞的红痕。除此之外,小胳膊上还遍布深浅不一的淤痕,叫人不忍直视。
俞苗哭得委屈巴巴,哽咽告状:“阿婆捏我!呜……”
想到自己被欺负,刚放低的哭声再次变得响亮,俞苗复又仰天嗷嗷大哭。
刺目的红痕让得黎皖姝的心一阵抽搐。这般境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婆母总能找到借口打她的七姐儿。思及此,黎皖姝立刻转身面向婆母,略拔高音量:“母亲!七姐儿还小,何至这般对她?”
“是啊,麻婆子!多可人疼的孩子呀,你怎么下得了手?”
“好狠的心啊,下这重手!过会子怕要淤青了,没有十天半月消不掉的。”
村人围聚过来,捧着俞苗的小胳膊帮她吹气,眉眼间尽是犹色。
七姐儿打小便招人稀罕,跟小仙女似的,没有哪一家生的出这般粉雕玉琢的小娃儿,真是怎么看怎么稀罕。
可她怎么就不得麻婆子的缘呢?
麻婆子最是重男轻女,就因七姐儿是捡回来的孤女,麻婆子一向不待见她,这事整个关丘渔村无人不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俞麻被说的一肚子火气。仅因为小杂种的一句话自己便要被人戳脊梁骨,俞麻忍不住向俞苗瞪过去:“还不是她先瞪我的!”
“才不是!”俞苗止住哭泣,气呼呼指控:“是你先瞪我的,你还骂我小杂种!”
说罢,觉得自己太委屈了,又呜哇哭起来。
“母亲!”见婆母一派理直气壮,黎皖姝免不了说道几句:“母亲,跟您说过多少回了,不可在孩子面前说这等话,您怎么总不听呢!”
听得长媳的一番控诉,俞麻心下越发不喜。她好歹是当家主母,哪容得她一介媳妇儿踩到头上来,当下便来气,立马冲长媳瞪过去:“也不知哪儿死来的野杂种,还是个赔钱货,就你们还当块宝!贱丫头是小杂种,我说错了吗?!”
双手叉腰,怒目圆睁,如此架势好比母夜叉,村人见了无不摇头叹息。
麻婆子膝下四子四女,早年贫穷惯了便养成泼妇性子。后来长子考上进士,还是十里八乡唯一的进士,着实为她争了不少光。久而久之,她便容不得别人对她有半点不敬。
好在黎娘子好性子,要不谁受得了这种人。
只听俞麻还在那儿碎嘴子:“一个小杂种还说不得?敢跟我……”
“阿奶。”
俞麻一句话尚未说完,一声清清冷冷的叫唤立刻让她住了嘴。抬头看去,长孙俞沐近在眼前。他虽面无表情,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俞麻越发心虚,最后只得缩缩脖子扭开头。
老人家终于不再吭声,俞沐转身面向母亲。刚举起两只手,俞苗便迫不及待攀上阿兄的胳膊,转由阿兄抱着,嘴里不停哼哼唧唧哭着。
“阿兄……”
可怜兮兮的一句‘阿兄’,叫得俞沐整颗心都要化了。
俞沐阻止俞苗想要趴在他肩头哭泣的动作,迫使她与自己面对面:“还记得阿兄的话吗?”
俞苗被问得一愣一愣,她眨巴眨巴眼睛,歪歪脑袋,当真在思考阿兄所指为何事。
不多久,小脑袋瓜里蹦出阿兄的一句话:“不要让别人有伤害自己的机会。”
咦?
对呀,只要她不理阿婆,阿婆就寻不到机会捏她了嘛!
呃,所以是她不听话吗?是吗?
意识到自己错了,俞苗便忘记哭泣。她悄咪咪看阿兄一眼,见他面容严峻,两只小短手立刻环住阿兄的脖子,将脑袋搁在阿兄脖颈处蹭一蹭,娇气的撒着娇:“阿兄,喜欢你!”
这是开始耍赖了。
俞沐无奈摇头,唇角微不可察的上扬,目光柔得像水。
不知过了多久,俞苗突然不安地叫了一声:“咦!”
整个小身子不断在阿兄怀里拱,使劲儿将自己拱得高一些,大眼睛盯在浑浊的水面上。
阿娘不是说不可以玩水吗?为什么大家都站在水里呢?好脏的水呀!
“沐哥儿,七姐儿交给我吧,你阿爹那边更需要你。”
黎皖姝伸手将俞苗捞过来,不无担忧的向洞口方向看去,夫君和村长正被几位汉子团团围住。
水势已涨至成人大腿处,孩子们皆已被安置于存放行囊的高阶处。好些村人已经再无法淡定,他们想就比离开山洞,就怕再晚些便要同大伙儿一起把小命交代在这儿。
这般境况,俞沐自然要去帮忙安抚。时辰已近,可不要在此时生出事端。
好在村人还听得进去劝,又等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一句惊喜的呐喊:“快看,开天了!雨势变小了!咱们,咱们有救了!”
一时间村人开始骚动起来,脸上一片欣喜,纷纷向洞口涌去。
直到这一刻俞沐才终于松口气,他回到母亲身边。随着水势的上涨,空气越发稀薄,俞沐将蔫蔫地趴在母亲怀里的俞苗接过来。
一阵奶香味侵入鼻间,让人倍感心安。
俞沐缩紧怀抱,目光向明亮的洞口看去。
赌赢了。
是个不错的开始,可以开始他的计划了。
作者有话要说:慢节奏剧情流哈,需要点耐心哈
好吧,剧情流是我自定义的,其实有好多小日常,许多家长里短。
预收文也很甜,真的,不骗人!入股绝对不亏~
预收文《娇客难哄》
景王府来了一位娇客,此女眉目如画,千娇百媚,偏偏生性怯懦,稍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
今日被针扎破了手,翦水秋瞳含了泪。
明日被纨绔一吓,哭的梨花带雨。
景王府众人毫无怨言地哄着供着,谁让她是王爷救命恩人的女儿呢?
唯有世子裴行简知晓,娇美人虞微音的弱柳扶风之态不过是伪装,实则内力深厚,武功高强。
裴行简:我就静静看你演。
后来两人因娃娃亲绑在一起。
定亲那日,虞微音递出协议书一封,怯懦道:“世子貌比潘安,博古通今,微音不才,怕是配不上世子。”
裴行简不失礼貌地笑:“虞姑娘国色天香,惊才绝艳,是本世子配不上虞姑娘才对。”
两人达成共识,一年后合离。
一年之期已至,虞微音不演了,毫不留恋递上和离书。
裴行简垂眸看了半晌,强压心头怒火,执起合离书一把火烧尽。
阴郁的双眼看过去,面上浮起冷残笑意:“好好的,怎么就想始乱终弃了呢?为夫对你不好?”
虞微音:???
现在是闹哪样,说好的一年之约呢???